夫君纳妾那晚,水叫了一次又一次,次月便被太医诊出怀有身孕,我没闹,留下和离书带着嫁妆此后远离京城,四处游历天下(完)
及笄过后的第二年
南霜披上大红嫁衣,头顶沉甸甸的凤冠,在一片喧闹的唢呐声中,嫁给了从小一起长大的秦辰泽。
婚后第二个春天,她在产房里疼得几乎晕过去,汗水把鬓发浸得透湿。直到一声响亮的啼哭划破空气——长子秦钦来了。
那些平常的清晨,阳光透过窗纱,悄悄爬上雕花床沿。她轻手轻脚起身,怕惊动身旁熟睡的人。推开木窗,微风带着花香涌进来,看着满院花开,她嘴角不自觉弯了起来。
那时的南霜坐在镜前,指尖轻轻抚过自己的脸颊,真的以为这一生就这样圆满下去了。
婚姻走到第五年,书房烛火轻轻跳动。秦辰泽捧着热茶,眉头微蹙:“悦儿,我想纳一房妾。”
“她叫昕薇,出身清白,性子也软。进了门,一定能跟你处得好。”
他放下茶杯,目光诚恳。
这天是他们成婚五周年的日子,也是秦辰泽迎如夫人进门的“好日子”。
南霜穿着淡蓝旗袍站在雕花窗前,目光落在昨天写的情书上。墨迹还没干透似的,纸上的字迹依然娟秀。她手指慢慢收拢,把满纸心事揉进掌心。
没出嫁的时候,她挨着母亲学为人妻的道理。她歪着头问:“娘,真的没有夫妻会庆祝婚岁纪念吗?”
母亲轻抚她的头发:“傻孩子,每对夫妻都不一样。不过特意纪念的,确实不多见。”
秦辰泽却格外上心。每年纪念日前,他早早开始张罗,亲自选料子、布置院子。他在书房提笔写信,嘴角带笑:“悦儿,来看看我写得怎么样?”
南霜走过去,轻声嗔怪:“你呀,总爱折腾。”
嘴上这么说,还是陪他一起看。
他们从小一起长大。从南霜记事起,除了爹娘,最亲的就是隔壁的辰泽哥哥。
每年元宵节,街上挂满花灯。他紧握她的手穿过人群,指着兔子灯笑:“悦儿,那个多可爱。”
然后把最新奇的小玩意塞进她手心。
每年初雪,院子里白茫茫一片。他们一起堆雪人,他边堆边问:“你看这个像我吗?”
逗得她笑个不停,让旁边的小孩直羡慕。
要是她在家里挨了骂,委屈地坐在院里抹眼泪,总会有个身影翻墙过来。秦辰泽喘着气递来桂花糕:“别哭了,快尝尝。”
九岁那年遇险,她在集市被人贩子盯上。那只手伸过来时,她吓得尖叫。秦辰泽第一个冲上来死死抓住那人的胳膊,脸都被打青了也不松手,直到大人们赶来。
街坊都夸他稳重得体,只有南霜见过他脸红结巴的模样——那是他来提亲的时候。
他紧张地搓着衣角,整张脸涨得通红:“悦儿,你……你愿意嫁给我吗?我发誓这辈子只对你好,绝无二心!”
十六岁那年,她披上红盖头,坐在花轿里心跳如鼓。
后来秦辰泽中了进士。放榜那天,他冲回家拉住她的手:“悦儿,我考上了!要去翰林院了!”
她眼里闪着光:“辰泽哥哥,你真厉害。”
南霜开始掌家。清晨她在厨房盯着丫鬟准备早饭,每道菜都要仔细看过。
第二年春天,她又为他生下了儿子秦钦。
几年光阴静静流淌。一家人围坐吃饭时,屋里总是充满笑声。
可就是这个男人,昨天握着她的手商量纳妾的事。
“她叫昕薇,出身清白,性子也软。进了门,一定能跟你处得好。”
男人纳妾,天经地义。南霜想起母亲的话——当年父母被夸恩爱,可父亲院里也有几房妾室。
文人风流,本是常事。出嫁前母亲拉着她的手嘱咐:“做正妻要贤惠大度,就算夫君不提,你也该主动张罗。”
所以今天秦辰泽纳妾,南霜闭眼深吸一口气,在心里重复:不过是多双筷子的事。
她整理好衣襟,走出房间。
“阿娘!”
儿子秦钦像小鸟一样扑过来抱住她的腿,仰起小脸问:“今天又是你和阿爹的好日子了对不对?”
孩子眼里全是天真,看不懂人间的复杂。
彩绸在风中轻轻飘荡。在孩子心里,这只是个有点心吃的快乐日子。
日子还是那个日子,意味却完全不同了。
南霜看着孩子清泉般的眼睛,一时语塞。
她弯腰轻抚他的背:“钦儿乖,先回房玩好不好?”
孩子困惑地皱皱眉,还是乖乖点头走了。
南霜慢慢走到前厅,全家人都已站好。扫视一圈,唯独缺了秦辰泽。
她刚在右侧主位坐下,就见他领着个粉衣女子走进来。
那女子的裙摆像粉云般轻轻飘动。
南霜抬眼望去——郎君身姿挺拔如竹,步步沉稳;那女子清秀温婉如初荷,眉眼柔和。两人站在一起,说不出的登对。
原来他没出现,是亲自去接妾室了。毕竟妾室进门不坐花轿、不奏乐。
想到这儿,心口像被细针扎了一下,泛起陌生的疼。她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。
秦辰泽轻轻牵着那女子来到她面前,温声说:“悦儿,这就是昕薇。”
又转头含笑对女子说:“来见过夫人。”
昕薇屈膝行礼,声音轻柔:“夫人安好。”
南霜定定神,回了礼。
下人捧着青瓷盖碗上前。昕薇欠身奉茶:“妾身昕薇,请夫人用茶。”
茶汤碧绿,热气袅袅。
南霜瞥见——秦辰泽的手自然地伸过去,在昕薇腕下轻轻托了一把。
她抬眼看他,他的目光全落在昕薇身上,眼神温柔含笑。
那眼神,和当年看她的样子,竟如此相似。
她的嘴唇轻轻颤了颤,心里一阵酸。
最后还是伸手接过茶杯,一饮而尽。
这礼,算是成了。
秦辰泽唤来丫鬟:“带昕薇姨娘去看看新布置的屋子,合不合心意。”
昕薇福了福身:“有劳了。”
便跟着丫鬟娉婷离去。
他在南霜身边坐下,握住她的手:“今天是我们成婚五年的好日子。”
“我让人备了你爱吃的桂花糕,还有小钦念叨很久的玩具……”
南霜心头微动——原来他还记得。
沉默片刻,她轻声说:“谢夫君惦记。”
“我心里……很欢喜。”
他搂紧她,语气诚恳:“悦儿的事,自然件件都该放在我心尖上。”
晚饭后,秦辰泽对她说:“我去书房处理点公务。”
那晚,丈夫没回我们的房
南霜轻轻点头,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:“夫君去吧。”
转身进了内室,小秦钦正举着布老虎满屋子跑。
孩子咯咯笑着扑进她怀里,非要她讲嫦娥奔月的故事。
讲到玉兔捣药时,小秦钦眼皮开始打架,小手还攥着她的衣角。
亥时的更鼓响过,南霜轻拍儿子的背:“钦儿,该睡了。”
小家伙翻了个身,嘟囔着梦话,很快呼吸变得均匀绵长。
南霜替他掖好被角,起身梳洗。
铜盆里的水晃动着倒影,她唤来贴身丫鬟:“兰枝,去看看老爷什么时候回来。”
“是。”
兰枝应声退下。
回来时脚步迟疑,在门帘外顿了顿才进来。
南霜放下书卷,抬眼望去。
兰枝低着头,手指绞着衣带,嘴唇动了又动。
“老爷说……”
声音细若蚊蝇,“请夫人不必等了。今晚,他宿在昕薇姨娘房里。”
书页在南霜指间微微一滞。
“妾室”这两个字,第一次像实心的秤砣,沉沉压在心口。
——从今往后,这宅院里多了个名正言章分走丈夫的女人。
她对自己说:新人第一夜,本该如此。
又默念一遍:这再正常不过。
“知道了。”
声音平稳。
兰枝悄声退下,裙摆拂过门槛。
南霜重新拿起书,墨字却在眼前游移不定。
看了许久,直到眼眶发酸,才伸手掐灭烛火。
火苗熄灭的瞬间,房间陷入黑暗。
成亲四年,这是秦辰泽头一回没睡在她身旁。
锦被依旧柔软,床榻依旧宽敞,却空得让人心慌。
她在床上翻来覆去,被褥摩挲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。
盯着帐顶繁复的绣花,直到窗纸透出青灰色。
刚合眼没多久,秦钦就蹦跳着冲进来。
“阿爹!阿娘!”
孩童清脆的嗓音刺破晨雾,南霜下意识伸手摸向身侧——
指尖只触到冰凉的缎面。
“咦,阿爹起来了?”
秦钦趴在床边,歪着头问。
南霜胸口一紧,迅速坐起身,把儿子抱到膝头。
“阿爹有事。”
她挤出微笑,“钦儿先跟兰枝姐姐去玩,好不好?”
“那阿爹什么时候回来呀?”
南霜抚过他的额发:“娘带你去吃枣泥糕。”
兰枝适时上前,牵起秦钦的小手:“少爷,园子里有蝴蝶呢。”
孩子欢天喜地跟着走了。
南霜对镜梳妆,镜中人眼下泛着淡青。
走出房门,大红喜字还贴在廊柱上,彩绸在晨风里轻晃。
每一处喜庆装饰都像细针,扎在眼底。
膳厅门口,迎面遇见秦辰泽。
他怀里抱着秦钦,衣襟上沾着陌生的脂粉香。
那香气钻进鼻腔,南霜脚步顿在原地。
“阿爹刚才去哪儿了呀?”
秦钦搂着父亲脖子。
“在昕薇姨娘那里。”
“姨娘是什么?”
孩子困惑地皱眉,“比阿娘还重要吗?”
南霜指尖微颤,抬眼望向丈夫。
秦辰泽笑容稍敛,沉默片刻,目光与她一触即离。
“姨娘是多了个疼钦儿的人。”
他转头对儿子笑,“以后还能多个弟弟妹妹陪你玩。”
酸涩感突然攥住心口,南霜别开脸。
“太好啦!”
秦钦拍手雀跃,“这样阿爹忙的时候,就有人陪阿娘说话了!”
秦辰泽抱着儿子走出几步,回头发现她没跟上。
“悦儿?”
晨光给父子俩镀上金边,他们同时回头望来,神情关切如常。
仿佛生活从未改变,仿佛新添的那笔色彩,从未沾染这幅画卷。
南霜轻轻摇头。
唇角弯起温顺的弧度:“没事。用膳吧。”
晨光渐亮。
秦辰泽乘马车前往翰林院后,兰枝轻声提醒:“夫人,该去内堂了。”
“昕薇姨娘稍候要来请安。”
南霜脚步微滞:“嗯。”
内堂静得能听见钟摆滴答。
书页翻过三章,日影爬上东窗,昕薇才姗姗来迟。
“给夫人请安。”
她屈身行礼,嗓音甜润。
南霜目光未离书卷,抬手虚扶:“坐吧。”
昕薇侧身坐下,语调柔顺似水:“昨夜老爷怜惜,让妾身多歇了会儿,来得迟了。”
话语像沾蜜的针尖,南霜却无心品味。
“晨昏定省罢了。”
她翻过一页,“今后免了吧。”
昕薇脸色骤变:“这怎么行!老爷若知道……”
“内宅事由我做主。”
南霜截断她的话,“不必再说。”
“夫人……”
昕薇眼底浮起水光,见南霜神色淡然,终是敛衽起身,“妾身告退。”
暮色四合时,晚膳在桌上慢慢变凉。
秦钦摸着咕咕叫的肚子:“阿爹还不回来吗?”
南霜轻抚他的发顶:“再等等。”
烛火噼啪作响中,兰枝匆匆进门,欲言又止。
那晚,丈夫衣襟上沾着另一个女人的香
她捏着筷子尖的手指,猛地一僵。
抬起眼看向兰枝时,南霜嘴角还留着未褪的笑意,眼神却一点点凉了下去。
“夫人,您和少爷先吃吧,”兰枝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,“老爷……在昕薇姨娘那儿用过了。”
秦钦已经抓起筷子,却又停住,小心地看向南霜:“阿娘,能吃饭了吗?”
南霜回过神,扯了扯嘴角:“吃吧。”
菜送进嘴里,嚼着,却尝不出味道。
夜深了,秦辰泽推门进来。
那股甜腻的脂粉香气,又缠在他的衣襟和袖口,丝丝缕缕,散不尽。
南霜起身唤了声“夫君”,就再说不出话。
他走过来,很自然地握住她的手,拉她坐下。
“今日昕薇说,你似乎因她起身晚了,心里不痛快?”
他语气温和,眼底却带着试探。
南霜的手在他掌心里微微发抖,想抽回来,他却没察觉。
她垂下眼,声音轻得像从别处飘来:“妾身没有不痛快。只是觉得晨起问安这类虚礼,对谁都是一种负担。她要赶早,我又得干等,彼此都为难。所以跟她说了,往后不必再来。”
秦辰泽恍然似的点头:“原来是这样,误会了。日子还长,多处处就熟了。”
他凑近,抬手将她颊边的碎发别到耳后,动作熟练又轻柔。
“昕薇刚进府,许多规矩还不熟,悦儿你……多担待些。”
南霜心口微微一疼。
“那依夫君看,妾身怎样做才合适?”
他眉眼依旧温和,唇边带着三分笑意:
“她既有这份恭敬的心,你安心受着便是。”
南霜喉咙一哽,所有准备好的话都堵了回去。
许久,她才低下头:
“妾身……知道了。”
洗漱后,两人躺在锦帐里。
他俯身靠近,吻落在她唇畔。
南霜下意识仰头想迎,却在下一刻侧过了脸。
锦被里闷得像蒸笼,熏得人浑身不舒服。
她紧闭着眼,不敢看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睛。
清晨,她如常为他整理衣冠,送他出门。
一家三口用完早膳,她送他到府门前。
“悦儿。”
他忽然唤住她,侧过脸,指尖在颊上轻轻一点。
南霜怔了怔,才想起这是每日分别时的小默契。
心里酸涩,脸上却泛起红晕。
“……大白天的。”
她还是凑上前,唇在他颊上轻轻一碰,飞快分开。
他满意地在她额上回吻一下,登车离去。
午后,秦钦不在屋里。
南霜起初没在意,直到唤了几声没人应。
廊下的小丫头怯生生回话:“小少爷……好像往昕薇姨娘那边去了。”
南霜转身就往外走。
还没进院,就听见里头传来阵阵笑声。
秦钦的声音格外响亮:
“姨娘好厉害呀!”
她脚步一顿,心里像被冷水浇过。
走进院门,就见秦钦和昕薇带着几个丫鬟,正围着一只蹴鞠追逐嬉戏。
笑声戛然而止。
秦钦抱着球,看见她,脸上的笑瞬间僵住。
南霜深吸一口气,扬起嘴角,声音放轻:
“小钦,怎么在这儿玩这么久?”
秦钦抱着球,磨蹭着走过来:
“阿娘,因为……阿爹总来这里啊……孩儿就想来看看,昕薇姨娘这儿……到底有什么好的……”
南霜鼻子一酸,强撑着笑意:
“哦?这儿真的那么有趣?”
见母亲没生气,秦钦胆子大了:
“嗯,可新鲜了!比一个人呆着好玩多了!”
昕薇适时走上前,眼里很快聚起泪光,声音发颤:
“夫人息怒!千万别怪小少爷,是妾身喜欢他,想和他多亲近……要罚就罚妾身!”
她拿起帕子擦了擦眼角。
南霜看也没看她,只对秦钦伸出手:
“小钦,过来。”
秦钦看看昕薇,又看看母亲,犹豫了一会儿,还是慢慢走了过去。
南霜一把抓住他的手,握得有些紧,转身就往回走。
秦钦一路小跑,气喘吁吁:
“阿娘,您慢些,孩儿跟不上了。”
南霜猛地停下。
跟在后面的兰枝“扑通”跪下:
“夫人恕罪!是奴婢没拦住小少爷,让夫人担心了。”
秦钦也慌了,小脸涨红:
“阿娘别怪兰枝姐姐和姨娘,是小钦自己非要来的!”
南霜听着孩子焦急的辩解,强压的情绪猛地涌上眼眶。
她松开孩子的手,用袖子遮住脸,挡住瞬间泛红的眼睛。
秦钦扑上来紧紧抱住她的腿,小脸煞白:
“阿娘,您别伤心啦……”
那对白玉菩提耳坠
孩儿知道错啦,阿娘才是小钦最最喜爱的人。
小钦以后再也不去姨娘那儿玩了,再也不去啦。
南霜深吸了几口气,衣袖掩面,等眼前的湿润感稍稍退去,才放下手。
她竭力让声音平稳,对兰枝说:“起来吧。”
又低头看向紧抱自己腿的孩子,轻声道:“抱着小少爷,回院子。”
回到院里,秦钦知道自己闯了祸,不敢多说话,只寸步不离地跟在南霜身边,像条怯生生的小尾巴,时不时偷看她的脸色。
傍晚时分,院外传来熟悉的动静——马蹄声、脚步声渐近。
秦钦像得了赦免,立刻撒腿奔了出去。
不多时,秦辰泽牵着他蹦蹦跳跳地走进来,手里还提着一只精巧的食盒。
他走到南霜面前,低头刮了下孩子的鼻子,语气温和:“小钦,是不是你不乖,惹你阿娘生闷气了?”
秦钦偷偷抬眼,小声说:“都是孩儿贪玩,害阿娘找不着着急了。”
父子俩一唱一和,南霜紧绷的脸色终于微微松动。
对着年幼的孩子,她又能生什么气呢?
只是心底那层冰凉与委屈,如细密的蛛丝,缠得心口发疼。
她抿了抿唇,牵起嘴角,露出一抹若有若无的浅笑,轻声道:
“……你们爷俩儿,又是这样。”
见她神色稍缓,秦钦立刻从父亲怀里滑下来,手脚并用地爬到她膝上,脑袋在她怀里蹭了蹭:
“娘亲,我们想你啦。”
秦辰泽笑着在她对面坐下,将食盒轻轻放在桌上,打开——
新出炉的桂花糕香气扑鼻。
“喏,城东买的,还热乎。”
接着,他又从怀中取出一个用丝绒包裹的小巧锦盒,双手递来:
“上次你在宝庆斋看了又看的那对白玉菩提耳坠,想着你喜欢,今天发了俸银,就赶紧去买了。”
南霜心尖微微一颤。
那日午后暖阳,她不过在那对耳坠前多停留片刻,他竟记得?
一丝微弱的暖意,顺着冰凉的心脉悄然蔓延。
她抬眼,正想开口——
却见秦辰泽又从袖中取出一个几乎一模一样、只是稍小一圈的锦盒,递给旁边的丫鬟,轻描淡写地吩咐:
“这一副,送去给昕薇姨娘。”
刹那间,心口那抹微光彻底熄灭。
仿佛被冰水从头浇下,周围的空气都凝滞沉重。
手中的锦盒变得滚烫又冰冷,白玉菩提温润的光影瞬间破碎,只剩下刺骨的寒意与无声的嘲讽。
她唇边的笑意还没散去,就已僵在脸上。
所有的话都堵在喉咙里,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只剩指尖微微颤抖,紧紧捏着锦盒边缘。
见她死死盯着那副耳坠,秦辰泽愣了一下,随即温和一笑:
“你与昕薇都是我的枕边人,我怎能偏袒,让其中一个受委屈呢?”
话音落下,仿佛有只看不见的利爪攥紧了南霜的心脏,让她喘不过气。
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向下移,落在他腰间——
那里本该佩着她上月亲手缝制的鸳鸯荷包,此刻却被一个绣工明显出自另一女子之手的香囊取代。
过了许久,她才找回声音,低声回应:
“夫君考虑得周全,是妾身愚笨了。”
晚膳时,两人依旧陪着秦钦吃饭。
孩子叽叽喳喳说着今天的趣事,饭后也像往常一样围着他嬉闹。
秦钦咯咯笑着,在他们中间跑来跑去。
只是这一番天伦之乐,半分也没能驱散南霜心底弥漫的苦涩。
直到夜深,秦辰泽在她身边沉沉睡去,呼吸均匀绵长。
南霜的眼睛却始终在黑暗中空洞地睁着,没有一丝睡意。
日子如潺潺流水,映着朝霞升起,随着夕阳西下,悄然流逝。
几日后一个午后,南霜独自坐在庭院石凳上小憩,手中随意翻着书卷。
一只毛色斑驳的老狸花猫不知从哪儿钻出来,轻巧地跳上她的膝头,惬意地盘卧下来,喉咙里发出轻柔的呼噜声。
这猫,是十年前秦辰泽亲手捉来哄她开心的。性子野,总爱往外跑,隔几天才回家一趟,仿佛只为确认她是否安好。
“悦儿。”
熟悉的呼唤让南霜猛地抬头。
许久未见的母亲站在不远处,一身淡蓝旗袍,发髻高盘,端庄优雅。
南霜心中一喜:“阿娘,您怎么来了?”
“府里有些应酬,顺路看看你。”
南母走上前,习惯性地轻点她的额头,嗔怪:
“都当娘的人了,还抱着猫儿玩,成何体统。”
南霜差点脱口而出:“是辰泽当初特意捉来逗我的,自然……”
话到嘴边,又咽了回去。
她唇边的笑意淡了几分,眼神落寞。
恍惚间,她忽然惊觉——那个曾被秦辰泽捧在手心宠爱的小姑娘,早已在不知不觉中,渐渐远去了。
南母在她身旁坐下,整理裙摆,轻声问:
“听外面传言,秦辰泽纳了个妾室?”
南霜手臂下意识收紧,怀中老猫被弄醒,不满地嘤咛一声。
她沉默许久,才缓缓看向母亲,沉重地点了点头。
“男人嘛,不过是图个新鲜。”
南母拍拍她的手,“等这阵过了,你们的日子自然会恢复如初。”
南霜没有反驳,心底却有个声音清晰地说:回不去了。
她勉强扯出笑容,反问:
“阿娘,当年您是怎么熬过这道坎,慢慢习惯的?”
“我和你阿爹……”
南母的话顿住,微微摇头,眸中闪过一丝复杂。
“自然和你们不一样。你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,情分非比寻常。但男子纳妾,终究是再寻常不过的事。往后就算心里再苦,你也得学着习惯。”
南霜愣了片刻,脸上仍维持着笑容,唇齿间却弥漫开一股苦涩。
她怎会不明白,当初阿娘也曾暗自垂泪。儿时她曾撞见,阿娘坐在梳妆台前,摩挲着阿爹送的发簪悄悄落泪的模样,至今历历在目。
这一刻,南霜仿佛已清晰看见自己余生的模样:
恪守本分,相夫教子。甚至必要时,摆出主母的雍容姿态,与夫君的其他女人同桌而坐,一边打着麻将,一边谈笑风生地拉着家常,仿佛她们亲密无间。
她垂下眼睫,声音轻得像蚊蚋:
“女儿明白,阿娘。”
南母没有多留,很快告辞。
南霜送她到府门外,看她登上马车。
南母轻轻挥手:“悦儿,回去吧,别着凉了。”
南霜点头:“母亲慢走,注意安全。”
转身时,隐隐听见门外仆妇的闲聊:
“秦大人虽然纳了娇妾,但对夫人的关怀可是一点没少。”
“不像有些没良心的男人,到底是金榜题名的进士,品性就是好。”
那碗没送出去的莲子羹,和我彻底死去的真心
又一个仆妇接过话茬:
“谁说不是呢,昨儿还特意去点心铺子买了桂花糕,那可是夫人最喜欢的口味。”
旁边有人轻声感慨:
“这年头,还能记得自家夫人喜好的郎君,怕是没几个了。”
南霜默默收敛心神,抬脚重新走进府门。
厚实的朱漆大门在她身后缓缓合上,将那些议论声隔绝在外。
她没有立刻离开,只是静静地站在门后的阴影里。
眼神有些黯淡。
秦辰泽纳妾这件事,在所有人眼里,竟如此理所当然。
就像吃饭喝水一样平常。
只有她,独自一人在这看似平常的背后,承受着夜半辗转难眠的锥心之痛。
转眼已快到五月,空气里开始有了夏天的黏腻。
这天傍晚,南霜在房里专心地为秦辰泽缝制夏衣。
针脚有些生疏,每一针都格外用力。
缝了一会儿,脖子酸痛。
抬起头,才发现窗外天色已经暗了下来。
她叫来贴身侍女兰枝:
“兰枝,老爷回府了吗?”
兰枝小心翼翼地回答:
“正想跟夫人禀报呢,老爷进门时脸色不太好。”
南霜皱了皱眉:
“怎么回事?”
兰枝低声说:
“有个小厮不长眼冲撞了他,被狠狠训了一顿,现在去了书房。”
南霜心里明白了。
秦辰泽大概是在翰林院里遇到了不顺心的事。
这种闷气他偶尔也会生。
以前,只要她送上一碗热气腾腾的莲羹去,他的烦闷就会消散不少。
那时,秦辰泽总会搂住她的腰,将脸埋在她怀里,说:
“今日咽下的委屈,就当作是为了我和悦儿的将来做铺垫,想想也值得了。”
想到这里,南霜放下手中只缝了一半的衣料,起身说:
“兰枝,我去小厨房煮莲羹。”
兰枝点点头:
“夫人,我陪您去。”
小厨房里,南霜熟练地拿起莲子开始煮羹。
灶火映着她的侧脸,微微发烫。
不一会儿,一碗清甜的莲子羹煮好了。
她小心翼翼地端着,朝书房走去。
走到离书房不远处,一声娇滴滴的声音传来:
“老爷呀。”
南霜瞬间停住了脚步。
书房的窗户半开着。
鬼使神差地,她的目光望了进去。
只见昕薇也端了一碗羹汤放在案上。
她整个人被秦辰泽揽入怀中,坐到了他的大腿之上。
昕薇发出一连串清脆的笑声。
双臂柔若无骨地环上秦辰泽的脖颈。
然后,在他脸颊印下一吻。
秦辰泽并不满足于此,顺着她离去的唇,深深吻了上去。
南霜仿佛被无形的寒冰冻结在原地。
眼前这个与另一个女人缠绵亲吻的男人,陌生得可怕。
他不再像是与她朝夕相伴的丈夫。
更像一个沉浸在寻欢作乐中的浪荡子。
然而,他那熟悉的眉眼轮廓却又在冷酷地提醒她——
他确确实实是她的夫君,是她唤了近二十年的“辰泽哥哥”。
直待两人气息微喘,恋恋不舍地分开少许,南霜的神魂才猛地回笼。
她倏地侧身,将自己藏到窗棂的阴影之中。
秦辰泽在这时似是察觉了窗外有异,厉声喝问:
“谁在那?”
空气瞬间凝固。
南霜屏住呼吸,目光不由自主地低垂。
落在手中捧着的莲子羹汤面上——
那微颤的汤水里,清晰地映照出一张失魂落魄、泪意盈盈的脸。
不过片刻。
昕薇那带着邀宠意味的娇媚嗓音便响了起来:
“老爷莫急,许是只吵闹的雀儿惊扰了。”
她轻移莲步,身姿摇曳地走向窗户,手指轻轻搭在窗扇上:
“南妾身先把窗户关紧。”
紧接着,窗扇发出沉闷的“吱呀”一声,被彻底关严了。
那声音仿佛重锤,一下下敲在南霜的心上。
秦辰泽与昕薇的声音也变得模糊不清。
隔着一层薄薄窗纸,宛如隔了万水千山。
南霜静静地站在窗外,身体微微颤抖。
她紧紧闭上双眼。
清晰地感受到温热的泪水无声地滑过脸颊。
那泪水滚烫,灼伤了她的肌肤。
其实她心里比谁都清楚。
秦辰泽会同她做尽夫妻间所有亲密的事,自然也会与昕薇如法炮制。
然而直至此刻亲眼所见,她那颗自欺欺人的心,才终于被彻底碾碎。
不得不选择相信。
之后的日子,表面上似乎维持着某种微妙的平静。
秦辰泽依旧如常,有时来陪伴南霜。
他会在南霜的房里,与她聊聊家常,偶尔也会开个小玩笑。
有时则宿在昕薇的新院里。
昕薇的新院布置得十分精致,院内种满了各种娇艳的花朵。
那些深入骨髓的痛楚,仿佛真的被时光的手掌轻轻抚慰,渐渐淡化。
南霜似乎正在朝着母亲所说的那个方向走,一点点适应并习惯这样的生活。
她会在每日清晨,精心梳妆打扮,打理好府中的内务。
很快,秦辰泽的休沐日到了。
往年的此时,一家人总会聚在后花园的小亭内共享天伦。
此刻,凉亭之下,南霜正轻声对秦辰泽说话:
“夫君有心了,今夏新采的葡萄格外清甜爽口……”
她拿起一颗葡萄,轻轻放入口中,细细咀嚼着。
话刚说了个开头,秦辰泽却忽然转头,朝一旁伺候的下人问道:
“昕薇呢?怎么还没来?”
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焦急和期待。
问完,他似乎才想起南霜,复又转回头,问道:
“悦儿,你方才说葡萄什么?”
南霜静静地看着他眉宇间那一闪而过的不经心,轻轻摇了下头:
“没什么。”
她的声音很轻,仿佛怕惊扰了这片刻的宁静。
不多时,昕薇便摇着一把轻罗小扇,身姿袅娜地出现在花园小径上。
她穿着一身粉色的纱裙,裙角随风飘动,宛如一朵盛开的桃花。
款款行至亭前,福身道:
“妾身给老爷、夫人请安。”
她的声音娇柔婉转,带着几分讨好。
秦辰泽立时展颜笑道:
“快来这边坐。”
他亲昵地示意她坐在自己身侧,两人旁若无人地挨近了。
低声说笑耳语起来。
昕薇不时地发出银铃般的笑声,还会轻轻拍打秦辰泽的手臂。
南霜神色未改,仿佛全未在意,缓缓收回了目光。
重新落在自己带来的书卷上。
只是,亭外树梢间骤然爆发出一片聒噪的蝉鸣,扰得她心头也一片烦乱。
手中的书页翻过几张,却是一个字也未能入眼。
她的手指无意识地在书页上滑动着。
忽然,她的手被秦辰泽伸过来的手握住了。
南霜心头微震。
只听得秦辰泽带着一种满足的慨叹道:
“如今有悦儿这般贤淑的正室夫人操持内务,又有昕薇这般如花美妾在侧相伴,这日子,才算真正圆满如意。”
这话语何其耳熟。
曾几何时,她耳畔听闻的,是另一个掷地有声的版本。
他深情望着她,语气坚定:
“此生得悦儿相伴,便已足矣,旁的一切都不足挂齿。”
南霜喉头蓦地一哽。
心中涌起万千思绪,想要说些什么来回应。
可话到嘴边,却好似被一块硬物堵住,半个字也挤不出来。
恰在这时,小秦钦拽着风筝线,像一阵活泼的小旋风,从亭边快速跑过。
他扬着红扑扑的小脸,大声喊道:
“爹爹!阿娘!”
南霜如蒙大赦,几乎是瞬间回过神来。
她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手,从秦辰泽温暖的掌中轻轻抽出。
然后转向儿子,柔声嘱咐:
“钦儿,跑慢些,别摔跤了。”
“知道啦!阿娘!”
孩童清脆的声音渐渐远去。
昕薇适时站起身来,娇声说道:
“妾身去陪小少爷玩耍。”
秦辰泽在旁,南霜自然不好多说什么。
只见秦辰泽自然地牵过昕薇的手,温和说道:
“去吧,你身子纤弱,当心些。”
昕薇乖巧地点点头,秦辰泽这才松开手。
他目光追随着她窈窕的身影,直到她渐渐远去。
南霜重新把目光落回书页之上,努力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。
忽地,一颗剥去外皮的葡萄,如水晶般剔透,递到她唇边。
南霜下意识地张嘴含住,然后咽下。
之后才恍然惊觉,抬起头来。
映入眼帘的,是秦辰泽正凝视着她的笑南。
那笑南里带着探寻的意味。
南霜微微一怔,旋即也勾起唇角,对他微笑。
但她并未说一句话。
秦辰泽却轻轻皱起眉头,带着一丝疑惑开口:
“悦儿,我总感觉你最近有些不一样。”
南霜握着书卷的手极轻微地一紧。
不过脸上的笑南丝毫未减,她温和说道:
“如今我身为秦家正头夫人,也是孩子的母亲。若还像从前未出阁时那般,实在不合适。”
秦辰泽张了张嘴,话还没说出口。
那件被剪碎的夏衣,和不再完整的我们
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惊叫:“哎哟!”
是昕薇的声音。
秦辰泽脸色一沉,猛地站起来。
南霜心里咯噔一下——秦钦正和她在一起。
她来不及多想,也跟着冲了过去。
赶到时,昕薇正被丫鬟从地上搀起来。
她眼里噙着泪,声音软绵绵的,带着委屈:“小少爷,姨娘刚刚好好跟你说话,你怎么推我呢?”
秦钦愣在原地,小脸涨得通红:“姨娘……是您自己没站稳,我还想扶您……”
南霜一步上前,蹲下来把秦钦搂进怀里。
她仔细检查他的小手小脚,生怕他摔着碰着。
秦辰泽却看也没看儿子,径直走向昕薇。
他伸手把她揽进怀里,动作轻得像在护着一片羽毛。
然后他猛地转身,对着秦钦厉声喝道:
“秦钦!我是不是教过你要敬重长辈?”
孩子的眼睛瞪得圆圆的,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:
“阿爹……我没有……”
秦辰泽顿了顿,似乎有一丝犹豫。
昕薇却适时地“哎哟”一声,柔声劝道:
“老爷别动气,小少爷还小,许是觉得我分走了您的疼爱……”
南霜立刻捂住秦钦的耳朵。
她抬起头,目光像冰锥一样刺向昕薇:
“小钦还不到四岁,姨娘这话,是欺负他说不清道不明吗?”
秦辰泽的眼神骤然冷了下来。
他盯着南霜,语气像结了霜:
“孩子不懂事,难道不是跟你学的?
南霜,你平日里都教了他些什么?
尽是后宅争风吃醋的混账话?”
南霜紧紧搂着儿子,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。
她望着这个曾经温柔的丈夫,如今陌生得让人心寒。
记忆中,他很少这样连名带姓地吼她。
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颤:
“秦老爷,您觉得我能教他什么?
就连纳昕薇进门,不也是您亲口告诉他的吗?”
怀里的秦钦感受到母亲的颤抖,抽噎着说:
“阿爹……小钦真的没有推姨娘……”
不知是那声“秦老爷”,还是孩子的哭诉,
秦辰泽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。
他僵在那里,直到昕薇靠在他怀里小声抽泣:
“老爷……别为了婢妾和夫人争执……”
他这才回过神,冷冷丢下一句:
“好好管教孩子,别再出这种事。”
说完便护着昕薇,头也不回地走了。
南霜站在原地,看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在廊角。
过了很久,她才抱起还在抽泣的秦钦。
孩子把脸埋进她的颈窝,热泪滚进衣领:
“阿娘……我不喜欢昕薇姨娘了……
阿爹为什么不信我们……”
南霜的心像被绞紧了一样疼。
她想说点什么,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最后只能闭上眼睛,轻轻拍着他的背。
一下,又一下。
那之后,日子表面上恢复了平静。
只是秦钦不再蹦蹦跳跳地追着问“阿爹去哪了”。
他整天挨着南霜,低头玩手里的木马,眼神黯淡。
只有南霜逗他时,他才勉强说几句话。
这天早饭时,秦辰泽意外地出现在餐厅。
南霜起身行礼:“老爷,您来了。”
秦钦挨着她,不情不愿地嘟囔了一声“阿爹”。
听到“老爷”二字,秦辰泽的脚步顿了顿。
他笑着抱起秦钦,又伸手想揽南霜的肩:
“一家人,何必这么生分。”
南霜抬起眼,落在他身上那件崭新的夏衣上。
料子顺滑,剪裁合身,针脚细密——
一看就是昕薇的手笔。
她嘴角弯了弯,没说话,
只轻轻侧身避开他的手,在桌边坐下。
早饭吃得很安静,只有碗筷碰撞的细微声响。
等秦辰泽出门后,南霜回房打开柜子,
取出那件她熬了好几夜亲手缝制的夏衣。
她摸了摸衣领上绣的云纹,
然后拿起剪刀,咔嚓剪了下去。
碎布条簌簌落下,像一场无声的雪。
南平静地把一堆碎片交给兰枝:
“拿出去烧了吧。”
兰枝看着那些精细的针脚被毁,心疼得直皱眉:
“夫人,委屈憋在心里会伤身的……”
南霜没说话,只是静静站着。
兰枝又劝:“后天是您生辰,老爷一定会来的。”
这话像一把钥匙,突然打开了尘封的记忆。
南霜想起小时候,和娘亲住在南府主院的日子。
那些日夜也是如此寂静,
直到下人在门外高喊:“老爷今晚过来!”
翌日清晨,阳光洒进院子,
仆人们才开始洒扫、备膳,
空气中短暂地浮动着欢欣。
过了很久,南霜才极轻地“嗯”了一声。
生辰那天,她答应了闺中密友孟知清的邀请,
去酒楼用午膳。
孟知清穿着一身红衣,英气飒爽,
若不细看,还真认不出是女儿身。
她这些年四处游历,两人许久未见。
吃饭时,南霜浅笑着看她畅饮,
眼神温和。孟知清放下酒杯,打量着她:
“今儿你生辰,秦辰泽那个跟屁虫怎么没来?”
第1章
孟知清那句话,像根绣花针,不偏不倚扎进南霜心上那道没好利索的旧伤疤。
她捏着筷子的手指几不可见地顿了一下,随即若无其事地夹了块胭脂鹅脯,送入口中慢慢嚼着。等那点酸甜味儿在舌尖彻底化开了,她才抬眼看向对面一身红衣、神采飞扬的挚友,嘴角弯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:
“他如今是翰林院编修,公务缠身,哪还能像小时候那样,成天跟在我后头转。”
孟知清那双亮得过分的眼睛在她脸上扫了几个来回,忽然“哐”一声放下酒杯,身子凑近,压低了嗓门:
“悦儿,跟我你还装?我虽离京几年,耳朵可没聋。秦辰泽纳妾那档子事,动静可不小。”
雅间里霎时静了。窗外街市的喧闹,像是被一层厚油纸给蒙住了,闷闷的。
南霜觉得脸上的笑快挂不住了,沉甸甸的,像副不合时宜的假面具。她垂下眼,盯着白瓷碟里那些精致的菜肴,声音轻得像叹息:
“男子纳妾,本是寻常事。”
“放屁!”
孟知清嗤笑一声,带着江湖人的爽利劲儿,“寻常?那是说给那些父母之命、媒妁之言,成亲前连对方是圆是扁都不知道的人听的!你们是什么情分?青梅竹马,两小无猜!他秦辰泽当年在你家墙根下发过的那些誓,都就着饭吃了?”
“知清!”
南霜猛地抬头,眼圈不受控制地红了。那些被她死死压着的委屈,被至交好友这么不管不顾地撕开,血淋淋地摊在眼前。
“好好好,不提那些陈芝麻烂谷子。”
孟知清见她这样,语气软了下来,神色却依旧认真,“悦儿,我就问你一句,你心里真觉得,这‘寻常事’落到自己头上,就该咬着牙、贤良大度地忍下去?”
南霜张了张嘴。那句“母亲说习惯了就好”在喉咙里打转,那句“为了钦儿”也卡在齿间,还有那句“世道如此”。可这些话滚了又滚,看着孟知清那双无拘无束、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,竟一个字也吐不出来。
孟知清把她脸上的挣扎看了个清清楚楚,叹了口气,声音沉了下来:
“悦儿,咱们在闺中时读的那些书,《女诫》《女论语》,是教咱们怎么做个合乎规矩的‘好女人’。可这世道,对‘好女人’几时真正公平过?我走南闯北,见过不少女子,有走出宅院做买卖的,有干脆自己办了女学的,她们或许辛苦,可眼神是亮的,脊梁是直的。你难道真甘心一辈子困在这四方院子里,跟一个妾室争风吃醋,等着一个变了心的男人偶尔施舍点怜惜?”
这番话,像块巨石砸进南霜那片死寂的心湖,溅起惊涛骇浪。她从未听过这样的言论,离经叛道,却带着一种让她心口发颤的吸引力。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手里的帕子,指尖冰凉。
这顿生辰宴,终究是食不知味。
回到秦府时,日头已经西斜。府门口那对石狮子依旧威风凛凛,那扇朱漆大门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沉闷。
刚迈进二门,丫鬟兰枝就急匆匆迎上来,脸色不太对,低声说:
“夫人,您可回来了。老爷……老爷在昕薇姨娘院里,让您一回来就过去一趟。”
南霜心里咯噔一下,一股凉意悄悄爬上脊背。
“可知什么事?”
兰枝嘴唇动了动,声音更低了:
“昕薇姨娘……诊出有喜了,刚满两个月。”
刹那间,南霜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,四肢百骸都僵住了。耳朵里嗡嗡作响,兰枝后面说了什么,像是隔着一层水,听不真切。她只看见兰枝担忧的脸,和院子里那几株开得正艳的石榴花——多子多福的象征,此刻却像一团团烧着的火苗,灼着她的眼睛。
她连着深吸了好几口气,才勉强站稳,声音发干:
“知道了。”
往昕薇院子去的路上,南霜觉得脚底下软绵绵的,像踩在棉花上。
还没进门,就听见里面传来秦辰泽爽朗的笑声,那是发自内心的、毫不掩饰的畅快。她已经很久没听他这样笑过了。
踏进房门,只见秦辰泽坐在榻边,一手握着昕薇的手,另一只手轻轻覆在她的小腹上,眉眼间全是温柔的期待。昕薇依偎在他身旁,脸上泛着娇羞的红晕,眼波流转间瞥见门口的南霜,一丝几不可察的得意一闪而过。
“悦儿,你来了!”
秦辰泽看到她,笑容收了些,但喜悦仍盈满眼眶,“告诉你个天大的好消息,昕薇有喜了!咱们秦家又要添丁进口了!”
南霜的目光落在秦辰泽紧握着昕薇的那只手上。曾经,那只手也只牵过她一个人。她努力想扯出个笑容,道声“恭喜”,却发现脸上的肌肉僵硬得不听使唤。喉咙里像是塞了一大团湿棉花,堵得她喘不过气。
“夫人……”
昕薇怯生生地唤了一声,作势要起身行礼,“妾身……”
“快躺着,别动!”
秦辰泽赶紧按住她,语气是前所未有的紧张,“你如今是双身子的人,万事都得小心。”
他这才想起南霜,转头对她说:
“悦儿,昕薇年纪小,又是头胎,没经验。你生养过钦儿,是过来人,往后要多费心看顾着她些。”
他说得那么自然,仿佛这是她这个正室夫人天经地义的本分。
南霜看着他那张沉浸在再次当爹的喜悦中的脸,看着昕薇那还不太明显微微隆起的小腹,只觉得心口那片早已千疮百孔的地方,又被狠狠剜了一刀。
她终于清清楚楚、明明白白地知道,那个满心满眼只有她南霜一人的辰泽哥哥,真的已经死在过去的岁月里了。
眼前的这个男人,是秦老爷,是翰林编修,是即将再次当爹的一家之主,却唯独不再是专属于她的那个人。
她极轻极缓地点了一下头,声音飘忽得像柳絮:
“……妾身知道了。”
没再去看那刺眼的一幕,她转过身,几乎是逃离般地出了那个充满欢声笑语的房间。
回到自己院里,夕阳的余晖把窗棂的影子拉得老长,屋子里冷冷清清。她挥退了所有下人,独自站在窗前,望着院子里一点点沉下去的暮色。
手不自觉地抚上自己平坦的小腹。
这里,是不是也曾有过一个可能来到世上的孩子?
还是说,从今往后,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空茫?
夜色渐浓,寒意渗进骨头缝里。
南霜闭上眼,白天孟知清的话语和刚才秦辰泽狂喜的面容,在脑子里来回闪。
一股从未有过的、混杂着绝望和不甘的情绪,在胸腔里疯狂翻涌、滋长。
她猛地睁开眼,眼底最后那点犹豫和软弱,被一种冰冷的决绝取代。
不能再这样下去了。
我,不能就这样算了。
第2章
那股冰冷的决绝并没有被晨光融化,反而在清早的阳光下凝固成了更坚硬的东西。南霜起身时,眼底下还留着倦意,神情却是一种近乎肃穆的平静。她不再等秦辰泽会不会来用早膳,也不打听他昨夜睡在书房还是昕薇那里。她安静地喝了半碗清粥,拣了两筷子小菜,然后对兰枝说:“去把近半年府里的采买账册,还有下人的名录和身契,都拿来。”
兰枝微微一愣。夫人以前也管家,可从没这么郑重地要看这些。她没多问,低头应了一声“是”,转身去了。
账册和名录很快送了过来,厚厚一叠堆在书案上。南霜在案前坐下,一页一页,看得极仔细。她的目光不再像从前那样只扫总账,而是逐行逐项地看,尤其是昕薇进府前后那段时间的采买记录,还有下人的调动。她看得很慢,指尖偶尔在某个名字或某笔开支上轻轻停一下。
秦辰泽下朝回来,听说南霜在查账,有些意外。他走进正房,见她端坐案后,侧影在光里显得单薄,却透着一股不容打扰的专注。他轻咳一声,迈进门。
“悦儿,怎么突然看起这些了?是府里开支有问题?”
他在她身边坐下,语气放得温和。
南霜没抬头,目光还停在账册上,声音平直:“没有。只是当家主母,总该对家里的事心里有数。以前是我疏忽了。”
秦辰泽被她这不软不硬地顶了一下,一时接不上话。他看着那双低垂的眼睛,忽然觉得有些陌生。从前的南霜,眼神是温软的,带着依赖;现在却像蒙了层薄雾,他怎么也看不透。
“昕薇那边……你多费心。”
他找不到别的话,又绕回这件事,“她身子弱,得静养。”
南霜翻页的手顿了顿,终于抬眼看他,嘴角极淡地弯了一下:“夫君放心,妾身会按‘规矩’好生照看。绝不会让昕薇姨娘和她肚子里的孩子,受半分‘委屈’。”
她把“规矩”和“委屈”两个字咬得略重,秦辰泽听着,心里莫名地发闷,却又挑不出错。他张了张嘴,最后只吐出几个字:“你……明白就好。”
之后几天,南霜除了处理日常家务,其余时间都埋在那堆账册名录里。她没有声张,只是暗中留意和昕薇入府相关的人事和银钱往来。同时,她以散心为由,又一次约见了孟知清。
这次是在孟知清暂住的一处小院,院里种了几丛翠竹,颇有几分野趣。孟知清已换回女装,眉目间却仍带着那股洒脱气。
“看来我那日的话,你听进去一些了。”
孟知清给她倒了杯清茶,含笑说道。
南霜捧着温热的茶杯,暖意一点点渗进冰凉的指尖。“知清,你上次说,那些走出宅院的女子……她们具体做什么?又靠什么……立足?”
孟知清眼睛一亮,知道南霜心动了。她兴致勃勃讲起沿途见闻:江南的女子怎么经营绣坊、丝厂,把手艺变成安身立命的根本;北方有些开明的地方,甚至有了女子开的学堂,教女孩识字、算数,甚至简单医理;还有胆子更大的,跟着商队走南闯北,见识一点不输男人。
“悦儿,这天地大得很,不只有相夫教子、管着内宅这一条路。当然,”她话锋一转,看向南霜,“这条路最难,要打破的框框最多。但只要你心里有了念头,肯学,肯争,未必没有出路。至少,不必事事仰人鼻息。”
南霜静静听着,心里像掀起了浪。孟知清说的那个世界,和她十几年来认识的完全不同,充满风险,却也充满……自由的想象。
“我……我能做什么呢?”
她轻声问,像问孟知清,也像问自己。
“不急,慢慢想。你可以先从自己的嫁妆入手,那总是你自己的产业。或者,学点新东西,记账、看账,甚至……悄悄留意些人脉。”
孟知清意有所指地眨了眨眼。
正说着,南霜安插在府外、替她暗中打听消息的一个陪房婆子,借着送时新花样的由头来了小院,低声回了几句话。婆子说,按夫人吩咐留意昕薇姨娘相关的人,发现府里的采买管事钱贵,在昕薇进府前,曾多次出入城西一家不太起眼的胭脂铺,而那铺子的老板娘,据说是昕薇的远房表姨。
婆子退下后,南霜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。采买管事……胭脂铺表姨……昕薇那“清白出身”,看来并不像秦辰泽说的那么无懈可击。
孟知清把她的神色收在眼里,轻声说:“瞧,这宅门里的水深得很。你想站稳,光靠贤良大度不够,心里得有杆秤,手里得有张牌。”
回到秦府,南霜的心境和出门时已经不同。她不再只觉得前路一片灰暗,反而隐隐看见一点微光,哪怕那光指引的方向布满荆棘。
晚膳时,秦辰泽难得过来一起用饭。席间,他试着找些话题,说起翰林院的趣事,又提到给未出世的孩子取名。南霜只是安静地听,偶尔应一两声,礼貌而疏远。
秦辰泽终于放下筷子,看着她:“悦儿,你最近……好像变了不少。”
南霜抬眼,迎上他的视线,目光静得像水:“人都是会变的。夫君不也变了吗?”
秦辰泽一噎,说不出话。他看着南霜清凌凌的眼睛,里面再也找不到从前那种全心全意的依赖和光亮,只剩下一种经历世事后的淡,甚至……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。这让他心里莫名烦躁,还有点发慌。
他突然想起昕薇今天拉着他袖子,泪汪汪地说“夫人好像不喜欢妾身,连带着对老爷也冷淡了”,当时只觉得昕薇多想,这会儿却咂摸出别的滋味。
这顿饭,最后是在近乎凝滞的沉默里结束的。秦辰泽起身离开时,脚步有些匆忙。南霜没有送他,她独自坐在桌前,看着满桌几乎没动的菜,慢慢攥紧了放在膝上的手。
她知道,她刚刚点燃的,不只是一盏照亮前路的灯,更是一簇可能燎原的星火。而第一个感受到这火焰温度的,就是曾经最熟悉她、如今却已陌生的夫君。
第3章
秦辰泽那句“你变了许多”,像块石头掉进深潭,在南霜心里荡开一圈波纹,很快就沉下去,没留下任何痕迹。
她确实变了,再也不是那个把整颗心都拴在丈夫身上的南霜。
借着管家的机会,南霜查得更仔细了。
她悄悄调阅了钱贵负责的所有采购账目,发现就在昕薇进府前两个月,账上有一笔不大不小的支出,写的是“购置府中器皿”,收货记录却含糊不清。
她让兰枝借口去钱贵家探望他生病的老娘,兰枝回来后压低声音告诉她,在钱家看见一只崭新的赤金镯子,那绝不是靠管事月钱能买得起的。
南霜对昕薇的“照顾”,也严格按府里的规矩来。
每天的请安免了,但补品、日常用度,都按怀孕妾室的份例给,一分不多,一分不少,账记得清清楚楚。
昕薇几次借口身体不舒服,想多要些名贵药材或摆件,都被南霜一句“府里规矩如此,不好破例,免得别人说闲话”给挡了回去。
这天,昕薇扶着丫鬟的手来到正院,说是来请安,脸色却苍白,眼里含着泪。
「夫人,」她声音怯怯的,带着哭腔,「妾身昨晚做噩梦吓醒了,心里慌得很,听说夫人库里有支上好的老山参,最能安神补气,不知能不能……」
南霜正坐在窗边看账本,头也没抬,只淡淡说:
「姨娘有心了。只是那支山参是老太太赏我的,指明了是给我补身子的,不好随便送人。姨娘要是真不舒服,我这就叫人去请回春堂的大夫来,开几副安胎宁神的药,应该比单用一支参更管用。」
昕薇脸上的血色一下子褪得干干净净,捏着帕子的手指关节都泛了白。
她没想到南霜这么强硬,一点面子都不给。
「夫人……妾身不是这个意思,只是……」
「姨娘身子重,还是回去好好歇着吧。」
南霜终于抬眼,目光平静地扫过她微凸的小腹,「缺什么短什么,按份例让下人去领就行。要是份例不够,再来告诉我,我自会考虑。」
她语气温和,却带着不容反驳的坚决。
「至于我这正院,姨娘以后要是没什么大事,也不用常来。安心养胎最要紧。」
昕薇被这话里的逐客令噎得胸口发闷,又不敢当面顶撞,只好咬着嘴唇,委委屈屈地行了礼,被丫鬟搀着走了。
转身的瞬间,她眼里闪过一丝怨恨。
兰枝有些担心地小声说:
「夫人,您这样驳了她的面子,她怕是要去老爷面前哭……」
「让她去。」
南霜重新把目光放回账册上,语气冷淡,「我按规矩办事,有什么错?难道非要把我的嫁妆、老太太的赏赐都搬去她屋里,才算贤良大度?」
她停顿了一下,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嘲讽。
「再说了,老爷现在,恐怕也没那么多闲工夫管这些‘小事’。」
果然,晚上秦辰泽来的时候,脸色有点复杂。他犹豫着开口:
「悦儿,昕薇年纪小,又是头胎,难免娇气些。她今天回去之后,哭了好一阵,说是惹你不高兴了……」
南霜放下手里正在给秦钦做的夏衣,抬眼直接打断他:
「夫君是觉得,我按府里的定例办事,没克扣她半分用度,没答应她越过规矩要我的私库,就是给她不快了?」
秦辰泽被她问住了,半天才说:
「我不是这个意思……只是一支参……」
「那是一支参的事吗?」
南霜目光清亮,直直看着他,「夫君,今天我要是开了这个头,明天她想要我库里的东珠,后天想要老太太赏的玉如意,我给不给?这府里的规矩,还要不要?正室的体面,还要不要?」
她一连串的问句,语气并不激烈,却每个字都敲在秦辰泽心上。
他看着南霜沉静的眉眼,忽然发现,他熟悉的那个温柔顺从、甚至有些软弱的悦儿,真的不见了。
眼前的女子,理智、冷静,甚至带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锐利。
他试图拿出丈夫的威严:
「内宅的事,当然是你做主。我只是希望……家和万事兴。」
「家和万事兴?」
南霜轻轻重复了一遍,唇边的嘲讽更深了,「夫君,这个家,从你决定纳妾的那一刻起,就已经不是原来的家了。现在再来求一个‘和’字,不觉得……有点晚了吗?」
秦辰泽脸色猛地一变,像是被戳中了痛处。
他看着她,眼神里有震惊、恼怒,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……狼狈。
他想斥责她善妒,想说纳妾天经地义,可在她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注视下,所有话都显得苍白无力。
最后,他什么也没说,甩袖走了。
南霜看着他几乎是仓皇逃离的背影,慢慢低下头,继续做手里的针线。
指尖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痛,是针扎破了手指。
她看着那沁出的血珠,脸上没什么表情。
原来,撕开那层温情脉脉的面纱,底下竟是这么不堪一击。
她曾经视若珍宝的情意,他曾经信誓旦旦的承诺,在现实和私欲面前,薄得像一张纸。
一直在旁边安静玩九连环的秦钦,这时抬起头,小声问:
「阿娘,阿爹生气了吗?」
南霜放下针线,把他搂进怀里,轻轻摸着他的头发,柔声说:
「没有。阿爹只是……还没想明白一些事。」
秦钦似懂非懂地点点头,把小脸埋在她怀里,闷闷地说:
「阿娘,钦儿喜欢现在的阿娘。」
南霜心里一酸,把他搂得更紧。
她失去了一些东西,但好像,也找回了一些更重要的。
这条独自前行的路,她必须走下去,为了自己,也为了怀里的这个孩子。
而那个曾经是她天的男人,如今在她心里,已经塌了一半。
第4章
自那天闹得不愉快之后,秦辰泽已经有七八天没进过正院的门。
府里的下人最会看眼色,见这情形,对昕薇姨娘那边更是殷勤。她那院子里一时人来人往,几乎成了秦府后宅里新的热闹中心。
南霜像是完全没看见。她不再像以前那样,因为秦辰泽的冷落就悄悄难过,或是费心打听他的去向。她把更多时间花在教导秦钦上,不只教他认字,还给他讲些简单的地理历史故事,让他知道外面的世界。同时,她开始慢慢整理自己的嫁妆单子和田产地契。母亲留给她的几间铺子,以前只是每年收租,现在她却想看看账本,了解一下到底是怎么经营的。
这天下午,她正对着几本旧账册出神,兰枝进来回话,说昕薇姨娘身边的丫鬟来传话,姨娘心口疼得厉害,想请老爷过去看看。
南霜眼皮都没抬,只平静地说:“老爷在翰林院公务忙,后院的事别拿去烦他。去请大夫吧。”
兰枝应声去了。大约过了一个时辰,秦辰泽却还是匆匆赶了回来,直接去了昕薇屋里。原来是昕薇派人直接等在了他下衙门回府的必经之路上。
南霜知道后,只轻轻“嗯”了一声,手里核对数字的笔没停。倒是秦钦抬起小脸,有些不安地问:“阿娘,阿爹又去看昕薇姨娘了吗?”
南霜放下笔,把他抱到膝上,声音温和:“嗯,姨娘身子不舒服。”
“她为什么总是不舒服呀?”
秦钦皱着小眉头,“比钦儿还容易生病吗?”
南霜摸了摸他的头,没接这话,转而问:“钦儿昨天学的那个字,还记得怎么写吗?”
孩子注意力被引开了,南霜心里却没什么轻松。她明白,昕薇这样一次次地闹,无非是想提醒秦辰泽,也提醒这府里所有人——谁才是他现在最放在心上的人。这种后宅里争宠的手段,她过去不屑用,现在只觉得可悲。
又过了几天,孟知清离京前,特意来向她道别。他送了她几本书,不是诗词女红,而是一些游记杂闻,还有一本薄薄的手抄本,写的是前朝一些出色女子的故事。
“悦儿,路得一步一步走。”
孟知清握着她的手,眼神诚恳,“但心要先迈出去。这些书你留着,闲时翻翻,或许能宽宽心。记住,不管在什么境地,别丢了本心,别让这四方院子困死了你的魂。”
南霜郑重地接过那几本书,像接过一把打开新世界的钥匙。
“知清,谢谢你。”
千言万语,到最后只剩这一句。她知道,孟知清给她的,是比金银更珍贵的东西——勇气和眼界。
送走他之后,南霜的心更沉静了。她开始有计划地读那些书,字里行间的山河广阔、人生百态,像一阵清风吹进她闷了太久的心。
可树想静,风却不停。昕薇敏锐地察觉到了南霜的变化——那不是从前那种隐忍的哀怨,而是一种沉静的、近乎抽离的独立。这让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。一个不再把丈夫当成一切的正室,一个开始有自己的心思和手段的主母,绝不是她这样依靠宠爱和子嗣的妾室愿意面对的。
这天,南霜正带着秦钦在花园凉亭里看书,一个小丫鬟慌慌张张跑过来:“夫人!不好了!昕薇姨娘在花园西边的石子路上滑倒了!”
南霜心里一紧,立刻放下书,牵着秦钦快步赶过去。
只见昕薇已经被丫鬟扶着坐在石凳上,手捂着肚子,脸色发白,眼泪不停地掉。裙摆沾了泥,头发也有些散乱。
“怎么回事?”
南霜沉声问,目光扫过周围的下人。
昕薇抬起泪眼,声音发颤,指着脚下湿滑的石子路:“夫人!妾身刚才好好走着,谁知这路上不知被谁泼了油水,滑得站不住!妾身没留神……就……”
她又痛苦地皱紧眉,捂住肚子,“哎哟……我的肚子……”
南霜蹲下身,仔细看那路面——确实有一片不正常的油渍,在太阳下反着光。她心一沉,这绝不是意外。
“快去请大夫!”
她立刻吩咐兰枝,然后看向昕薇,语气镇定,“姨娘放心,这事我一定查清楚。”
昕薇却像吓坏了,抓住身边丫鬟的手,哭得说不出完整的话:“夫人……妾身进府以来,一直安分守己,从没得罪过谁……为什么……为什么要这样害我……害我肚子里的孩子啊……”
她哭得楚楚可怜,目光却若有若无地、带着惧意地从南霜平静的脸上扫过。
四周空气像凝固了。下人们大气不敢出,互相交换着惊疑的眼神。这指向太明显了——在这后宅里,有动机、也有能力做这种事的,似乎只有……
南霜慢慢站起身,迎着昕薇那含沙射影的目光,脸上没有一丝被诬蔑的惊慌或愤怒,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。
她知道,真正的风暴,就要来了。
而这一次,她一步也不会退。
第5章
大夫被匆匆请来,手指搭在昕薇腕上,片刻后说是受了惊吓,胎气有点波动。他开了几副安胎药,反复叮嘱要静养。昕薇被几个婆子轻手轻脚抬回自己院子,一路上抽泣声就没停过。
秦辰泽得了信,铁青着脸赶回来。他先去看了昕薇,听她断断续续地说起“路上不知谁泼了油”、“有人存心要害我们母子”,胸口那股火一下就窜了上来,转身就冲进了正院。
“南霜!”
他连名带姓地吼,声音压着雷,“花园路上怎么会有油?你今天必须给我说清楚!昕薇要是有什么闪失,你……”
“我怎么样?”
南霜站得笔直,截断他的话,清凌凌的目光直直迎上去,“夫君是认定,这事是我做的?”
秦辰泽被她问得一噎,看着她毫不躲闪的眼睛,火气更旺:“就算不是你亲手做的,内宅是你管,下人疏忽,你也脱不了干系!再说……”
他声音沉下来,“昕薇刚进府,能跟谁结仇?除了你,还有谁会对她下手?”
“跟谁都没仇?”
南霜轻轻重复,嘴角扯出一丝极淡的冷笑,“既然夫君这么肯定,那就查。彻底查!所有碰过花园西角那块地的下人,一个一个问。府里最近买油用油的记录,全部对一遍。我倒要看看,这‘无冤无仇’底下,到底藏了多少脏东西。”
她太冷静,条理太清楚,秦辰泽一时接不上话,只皱着眉:“当然要查!让我揪出是谁,绝不轻饶!”
“好。”
南霜点头,“那就请夫君在这儿看着。兰枝,去请钱管事,把相关账本、名单都拿来。”
她又转向另一个贴身丫鬟,“去把打扫花园西角的张婆子、管厨房油料的李婶,悄悄带到厢房看起来,没我点头,谁也不准见。”
她指令清晰,一句接一句,俨然已控住了场面。秦辰泽看着她发号施令,心里那股说不清的烦躁又涌了上来,堵得慌。
查得并不顺。张婆子一口咬定自己扫地时根本没见着油;李婶也说厨房管得严,油从没少过。钱管事捧着账本,一脸诚恳,账面干干净净,挑不出错。
昕薇在屋里哭个不停,时不时让丫鬟传话出来,说什么“夫人肯定查不出,最后只怕要找替罪羊”,话里话外,都指向南霜。
秦辰泽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,对南霜的怀疑,几乎明晃晃写在脸上。
就在事情僵住,秦辰泽几乎要认定是南霜管束不严、甚至纵容下人作恶,准备强行了结、重罚几个下人顶罪的时候,南霜在一个傍晚,把他请进了书房。
书房里烛火通明。南霜面前的桌上,摆着几样东西:一小块沾了油污的粗布,几张按了手印的纸,还有一本旧册子。
“夫君请看。”
南霜声音很平,“这是从张婆子屋里搜出来的,她拿来垫桌角的布。上面的油,和花园路上的成分一样。她招了,收了钱管事三两银子,趁清早没人,把混了废油的污水泼在路上。”
秦辰泽眼皮一跳。
南霜又把那几张纸推过去:“这是守后角门的小厮,和一个打更人的证词。他们都证明,出事前一晚,见过钱管事和昕薇身边的大丫鬟春杏,在后角门那儿偷偷说话,鬼鬼祟祟。”
最后,她翻开那本旧册子,指着一行:“这是从钱管事家里暗格搜出来的私账,记了他这些年一些不明不白的进账。其中一笔,是昕薇进府前几个月,一家叫‘凝香阁’的胭脂铺给的,数目不小。我查过了,那凝香阁的老板娘,姓柳,是昕薇的远房表姨。”
秦辰泽的脸色随着她一句句话,从青变白,从白转红,最后一片铁青。他猛地抓起那本私账和证词,手指捏得发白,微微发抖。他不是傻子,事到如今,还有什么不明白?这根本就是一场针对南霜的局!
“他们……他们怎么敢!”
他从牙缝里挤出声音,额角青筋突突直跳。
“他们为什么不敢?”
南霜看着他,眼里没有赢家的得意,只有一片冰凉的疲惫,和一丝淡淡的嘲弄,“有夫君偏听偏信,有肚子里的孩子护身,再买通一个贪财的管事,还有什么不敢?今天能诬陷我害她孩子,明天,是不是就能诬我毒害亲夫,好让他们母子名正言顺地上位?”
“砰!”
秦辰泽一拳砸在桌上,笔墨纸砚齐齐一跳。他胸口剧烈起伏,羞愤、难堪、还有被愚弄的怒火绞在一起,几乎要炸开。他信任的妾室,他提拔的管事,联手做局,差点让他亲手把自己的发妻推进深渊!
“来人!”
他猛地转身,朝门外厉声喝道,“把那个贱人,还有钱贵,给我绑起来!”
真相像冷水泼进滚油,瞬间在秦府炸开。昕薇和钱贵被分别关押,等候发落。秦辰泽下令彻查,尤其是昕薇的来历。
南霜回到自己院子,兰枝帮她取下簪子,忍不住小声问:“夫人,您是不是早就怀疑他们了?”
南霜看着镜子里自己疲惫却清亮的眼睛,轻轻“嗯”了一声。“从知道钱贵和她表姨有来往,从她一次次试探我的底线开始,我就知道,她不会安分。”
她只是没想到,对方下手这么狠,连没出世的孩子都能拿来当赌注,就为了把她拉下来。
这一夜,秦府没人能睡安稳。
南霜吹了灯,在黑暗里静静躺着。她知道,这事还没完。扳倒一个妾、一个管事不难,难的是动摇他们背后那套根深蒂固的东西,还有她和秦辰泽之间,那道再也补不上的裂痕。
接下来,就该轮到昕薇,亲口吐出那些见不得光的秘密了。
而她,已经准备好了听,也准备好了——还手。
第6章
柴房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时,昕薇正蜷在角落的草堆里。头发散了,一缕缕贴在泪痕交错的脸上,早没了往日的娇媚。听见脚步声,她猛地抬头,看见秦辰泽和南霜一前一后走进来,后面跟着面无表情的管家。她像抓住救命稻草,扑过去抱住秦辰泽的腿,声音抖得不成样子:
“老爷!老爷您信我!是有人害我……是夫人,夫人她容不下我啊!”
秦辰泽低头看她这副模样,心头软了一瞬。可目光扫过南霜平静的脸,还有管家手里那叠纸,那点不忍立刻烧成了火。他猛地把腿抽回来,昕薇没稳住,跌坐在地上。
“害你?”
他声音冷得刺骨,把私账摔在她面前,“这上面一笔一笔,记着你表姨给钱贵送钱,你怎么说?进府之前,你就跟他串通好了,是不是?”
昕薇脸唰地白了,嘴唇直哆嗦:“没有……这是假的……”
“假的?”
南霜这时才开口,声音不高,却字字清晰,“那位凝香阁的柳娘子,要不要请来府上,跟你当面认一认?还有,你总说自己是父母双亡的孤女,可我派人去你老家问了——邻居都说,柳家是有个远房侄女叫昕薇,爹娘都活着,她爹好赌,把家底输光了,还想把女儿卖给老富商做妾。有没有这回事?”
这话像雷劈下来,昕薇整个人僵住了。她最大的秘密,她进秦府最大的倚仗,被撕得粉碎。她盯着南霜,眼神里全是恐惧,像第一次看清这个人。
“不……不是那样……”
她摇着头,声音已经带了哭腔。
“还有,”南霜往前一步,目光定定地看着她,“你跟钱贵合伙演戏,自己滑倒来诬陷我——除了想扳倒我,是不是还想借着这个孩子,要是男孩,就顺理成章……更进一步?”
最后四个字没挑明,但在场的人都听懂了。昕薇浑身一颤,最后那点力气也泄了。她趴在地上,放声大哭:
“我说……我都说……是我糊涂……是我让春杏去找的钱贵……我爹欠了债,要卖我去给老头子做妾,我不甘心……正好钱管事来铺子,他说秦府老爷要纳妾,看我长得不错,就帮我编了身世……那油……那油也是我让春杏给的……我就想着,孩子要是有点闪失,老爷肯定会心疼,也会更怨夫人……我就想在这府里站住脚,没想过害孩子的命,真的没有啊老爷!”
她哭得撕心裂肺,把藏着的那点算计全倒了出来。秦辰泽听着,脸从青变白,又从白变灰。他晃了一下,差点没站稳。他一直以为娶回来的是朵需要疼的娇花,没想到是株带毒的藤蔓。而他,竟然为了这么个人,一次次怀疑、责骂跟他过了这么多年、给他生儿育女的妻子。
羞耻、愤怒、难堪,像针一样扎进他心里。他扭头看南霜,嘴唇动了动,想说什么,却一个字也挤不出来。
南霜静静听完,脸上没什么表情,好像这一切她早就料到了。她看看地上哭得快昏过去的昕薇,又看看面如死灰的秦辰泽,心里空落落的,只剩一片凉。
处置很快下来了。钱贵挨了五十板子,革了管事职位,带着一家老小被赶出府,永不录用。昕薇被灌下落胎药——秦辰泽容不下一个心术不正、还想混淆血脉的女人生下他的孩子,之后就被送到城外最偏的田庄关起来,这辈子都不能再踏出庄门。她的贴身丫鬟春杏那几个帮凶,也都被发卖了。
一场闹剧,就这么惨淡收场。
风波过去,秦府好像又恢复了往常的平静。秦辰泽想来弥补,他走进正院,看见南霜坐在窗前教秦钦认字。阳光照在她侧脸上,镀了层柔和的光,却像隔了层看不见的膜。
“悦儿……”
他嗓子发干,声音涩得厉害,“之前……是我糊涂,错怪你了……让你受委屈了。”
南霜抬眼看他,目光很静,没有恨,没有怨,甚至没有失望,只剩一种近乎虚无的平静。
她看了他很久,久到秦辰泽几乎撑不住那目光的重量,才轻轻开口,声音低得像叹息,却沉甸甸地压在他心上:
“辰泽哥哥,你还记得成亲那天,在我耳边说过什么吗?”
第7章
那天下午,南霜坐在窗边,阳光斜斜照进来,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。
她忽然抬起头,看向站在门口的秦辰泽,声音很轻:
“辰泽哥哥,你还记得成亲那日,在我耳边说过什么吗?”
这句话像一块石头,重重砸进秦辰泽心里。他整个人僵在原地,那些被时间磨得模糊的画面,一下子清晰起来——红烛噼啪作响,盖头下她脸颊泛红,他紧张得手心出汗,凑在她耳边说:
“悦儿,我秦辰泽立誓,此生只对你一人好,绝无二心。”
绝无二心。
四个字像针一样扎进他心里。他张了张嘴,喉咙发紧,一个字都说不出来。
南霜看着他脸色一点点变白,连嘴唇都在抖。她心里最后那点念想,像断了线的风筝,飘远了。
她站起身,走到他面前,没有像从前那样靠得太近,而是隔着一步的距离。
“你不必回答。”
她的声音平静得像秋天的湖水,“答案,你我心知肚明。”
“悦儿,我……”
秦辰泽急着伸手想拉她。
南霜微微侧身,避开了。
“夫君,”她用这个称呼,客气又疏远,“有些话,我想说清楚。”
窗外的风吹进来,掀动她额前的碎发。
“昕薇的事,不全是你的错,这世道本就如此。我不怨你,也不恨你了。”
秦辰泽刚想松口气,她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如坠冰窟。
“但你我的夫妻情分,从你纳她入府那天起,就尽了。往后,你还是秦府的老爷,是钦儿的父亲。我会做好分内事,打理家务,教养孩子,维持秦家体面。”
她顿了顿,直视他的眼睛:
“只是,你我再不是从前了。内帷之事,各不相干。你想看钦儿,随时可以来,我会以礼相待。除此之外,各自安好吧。”
这不是休妻,不是和离,却比那些更决绝。
秦辰泽胸口闷得发疼。他想发火,想说她太绝情,想说自己知道错了。可对上她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,所有话都卡在了喉咙里。
他知道,他永远失去了那个满心都是他的悦儿。
他最终什么也没说,垂下手,踉跄着转身走了。背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,显得格外落寞。
从那以后,秦府的气氛变了。
下人们发现,老爷和夫人相处时客气得像个客人。夫人不再过问老爷去哪,老爷也很少进正房。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,却少了点烟火气。
南霜把心思都放在儿子身上。她教他读书,也给他讲那些游记杂谈里的故事,讲女子如何自立,如何活得有尊严。
她还开始认真打理自己的嫁妆铺子,学着看账本、管生意。虽然不出面,但几间铺子越来越红火。她终于有了不依靠任何人的底气。
日子一天天过去,秦钦长成了清秀少年。他学识好,品行端正,特别敬重母亲,对父亲却总是淡淡的。
一个春日下午,南霜坐在海棠树下看书。老猫蜷在她脚边打盹,阳光透过枝叶,在她月白的裙子上洒下细碎光点。她神色安详,像是经过了漫长风雨,终于找到了内心的平静。
秦辰泽办完公事,信步走到院门外,正好看见这一幕。
他停下脚步,怔怔地望着。阳光下的南霜像是在发光,那么沉静,那么美,却又那么遥远。他心里涌起一阵酸楚,知道自己再也走不进她的世界了。
南霜似乎察觉到什么,抬起头,目光与他相遇。
她没有惊讶,没有躲闪,只是像看见一个熟悉的陌生人,轻轻点了点头,然后又低下头继续看书。
秦辰泽在原地站了很久,最后默默转身离开。
风吹过庭院,海棠花瓣轻轻飘落。南霜伸手接住一片,看着它在掌心停留片刻,又被风带走。
她失去过,痛苦过,挣扎过。但最终,在这个看似困住她的四方院子里,她为自己找到了一片广阔天地
(全文完)
第1章 重生遭退亲
周凤英打扫好了卫生,见女儿趴在梳妆台上,走过去拍了拍。
“西施,别睡了,快点梳妆打扮,顾家人马上就要来了。”
说着,周凤英拿着梳子给女儿梳头:“真是女大不中留,高兴也不能走道不看路,撞墙上,额头磕的包,用刘海盖一下。”
谢西施抬起头,怔怔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,眼神迷茫。
镜子里年轻的容颜是自己吗?
她不是被车撞死了吗?
眼前的场景是记忆中的家。
还有去世的爸爸妈妈。
谢西施眼眶湿润,激动地起身抱着母亲:“妈,我好想您,您终于来接我了。”
周凤英笑着摸着谢西施的额头:“怎么了?难不成被撞傻了?”
谢宽走过来,说道:“马上就要嫁人了,还撒娇。”
谢西施松开母亲,又抱住了父亲:“爸,我也好想您。”
谢宽宠溺地拍了拍女儿的后背。
这时,谢西施看到了墙上1982年的挂历,松开父亲走到挂历跟前。
她记得这份挂历被她结婚时带去了婆家。
周凤英见女儿端详着挂历,说道:“你要是喜欢,结婚时就带去,反正这也是刚买的。”
“妈,今天是几月几号?”
周凤英笑着说:“三月初六,你婆家来过礼的日子。”
谢西施愣住了。
……
她重生了。
重生在还没有嫁给顾泽西之前。
这一年,她刚满20岁。
父母还健在,她是被父母捧在手心,如珠似宝,娇养长大的独生女。
前世,谢西施不小心溺水,被顾家三兄弟相救。
顾家人见她长得漂亮,想跟谢家结亲。
谢西施是个颜控,选择了长相最好看的顾泽西。
两家商定婚期时,顾泽西对她说,他大哥去世,留下寡嫂和侄子,他要一辈子照顾他们。
谢西施虽然心里不愿意,可为了能嫁给顾泽西,还是暂时答应了。
想着等有了自己的孩子就会好。
婚后,顾泽西尽心照顾大嫂和侄子,却对她非常冷淡。
她以为是自己做得不够好,拼命干活,讨好家中的每一个人。
多年后,顾泽西终于看到了她的付出,对她改变了态度。
以为自己终于苦尽甘来,却不想,人家盯上的是她的肾。
侄子需要换肾,顾泽西哄骗她去做配型。
配型成功了,就劝她捐肾。
她不愿意,顾泽西就说她见死不救。
就连最疼爱的女儿也跪下求她,救救哥哥。
后来,她被顾泽西开车撞伤,两颗肾都被摘除。
临死前,谢西施才知道,侄子是顾泽西的亲儿子。
……
顾家人来了。
看到陪同顾泽西来的人是他的大嫂马小莲,两人还空着手,周凤英顿时脸色不好看。
过礼是喜事,应该由长辈陪同,顾泽西却带着一个寡妇来,太不吉利了。
顾泽西见谢家人脸色不好,解释说:“长嫂如母,我妈今天不舒服,就让大嫂陪着我一起来,婚礼事宜跟大嫂说就行。”
为了女儿将来的幸福,周凤英忍了,把人迎进屋里。
顾泽西看向谢西施,见她额头上肿了一个包,一句关心的话都没有,问道:“昨天我跟你说的事,你考虑得如何?”
就在昨天,顾泽西跟谢西施说,大哥去世,他以后要照顾大嫂和侄子一辈子,婚后要住在一起,让谢西施敬重大嫂,把侄子当亲儿子看。
谁家结婚还带着大嫂和侄子,谢西施当然不愿意。
顾泽西说,如果谢西施不同意,婚就不结了。
顾泽西自认为长相好,高中毕业,家里做豆腐生意,生活条件好,笃定谢西施舍不得放弃这门婚事。
谢西施开口说:“自己的亲妈过世,长嫂把你拉扯大,才有长嫂如母之说,你妈还好好活着,就这样咒她,不太好吧。
还有,我们村结婚,都是一男一女结婚,可没有带着嫂子和侄子一起结婚的。
所以,你的要求我不同意。”
顾泽西听了这些话非常生气:“你可想好了,不同意的话,这个婚就别结了。”
马小莲神情哀伤地扯了一下顾泽西的衣角:“建设,都是我们母子拖累了你,要不是放不下孩子,我早就随你大哥去了。”
又对谢西施说:“西施,你不要说气话,只要你们幸福,我会带着孩子搬出顾家,绝对不会打扰到你们的生活。”
“够了!”顾泽西大声说:“就算我大哥不在了,你们也是顾家的人,我绝对不会对你们不管不顾,”
马小莲说:“建设,西施那么喜欢你,你不要伤她的心,我怎么样都没有关系,先把彩礼给西施,把婚期定下来。”
顾泽西不耐烦地看向谢西施:“我最后问你一次,到底答应不答应,如果不答应,这个婚就别结了!”
谢西施看着他们在这里演,就觉得恶心,说道:“慢走,不送。”说完就进屋了。
……
谢家父母也没有想到,马上就要结婚了,会发生这样的事,事先女儿也没有跟他们提过这件事。
顾泽西在过礼当天才让他们知道,明显就是想把女儿糊弄过去,让他们不好反对。
女儿长得漂亮,又不愁嫁,既然女儿不愿意,周凤英就对谢宽说:“我去看看女儿,你送客吧。”
马小莲还想劝说,被顾泽西拉着:“大嫂,你不用劝我,我是不会娶一个自私自利的女人为妻。”
谢宽听他这样贬低女儿,生气地说:“我女儿也不会嫁给一个搞不清自己身份的人。”
……
顾严冬推着自行车,满头大汗地赶到谢家
“对不起,建设,自行车在半路没气了。”
一边说着,顾严冬就要把车上的礼品搬下来。
顾泽西语气冷淡地说:“不用搬了,我们回去。”
顾严冬不解:“可这是给弟妹的……”
谢宽说:“婚事取消了。”
顾严冬更加疑惑:“不是一直都好好的,怎么突然就取消了?”
顾泽西冷着脸说:“严冬哥,别问那么多了,回家。”
半路车胎没气,顾严冬一路推着自行车小跑着赶过来,就怕影响堂弟过礼,结果还没有缓口气,婚事取消了。
……
婚事取消,确实没有留下来的必要。
顾家三人出了屋子要回去,就听到谢西施喊了一句:“等一下。”
顾泽西嘴角扬起笑容。
他就说,谢西施怎么可能舍得放弃他。
马小莲脸上堆起假笑,走过来拉着谢西施的手说:“这就对了,婚姻不是儿戏,怎么能说不结就不结了,结婚日子都选好了,就在十天后。”
谢西施甩开她的手:“谁说要嫁给他了。”
顾泽西冷下脸:“谢西施,你不要再闹了。”
谢西施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,径直走到顾严冬的面前,问道:“你愿意娶我吗?”
第2章 天上掉馅饼砸中了堂哥
顾严冬愣了一下,四周看了看。
也没有别人。
难不成是对自己说的?
顾泽西生气道:“谢西施,你以为故意气我,我就会对大嫂母子不管不顾吗?”
谢西施再次询问:“顾严冬,你愿意娶我吗?”
听到自己的名字,顾严冬总算是反应过来了。
老天爷呀!
天上掉馅饼了!
还砸到了自己的头上!
顾严冬立刻回答:“我愿意!”
顾泽西恼火地走过来:“严冬哥,西施是故意气我才这么说,你不要再添乱。”
顾严冬比顾泽西高很多,谢西施仰着头跟他说:“你现在就回家拿户口本,我们立刻就去领证。”
……
顾严冬家很穷,顾泽西不相信谢西施真的会嫁给他,压根没当一回事。
顾泽西从顾严冬的自行车上,把礼品搬到自己的自行车上,就和马小莲走了。
周凤英也只当女儿是故意气顾泽西,没有把领证的事放在心上。
两家的亲事虽然黄了,不过恩情还在。
谢宽见顾严冬的自行车没有气,就说:“我帮你把车胎补上。”
堂弟刚跟谢家退了亲,顾严冬有些不好意思:“麻烦叔了。”
周凤英端了一杯水过来说:“刚才西施说的是气话,你不要当真。”
顾严冬尴尬地笑了一下:“婶子,我知道。”
谢宽把顾严冬的自行车补好,打好了气,谢西施说送送他。
顾严冬很紧张。
刚才他竟然当真了,还应下了。
谢家人一定觉得他异想天开。
正想找理由掩饰自己刚才的冲动,就听谢西施说:“刚才我说的不是气话。”
顾严冬惊愕地转头,看向谢西施。
就听她说:“我的话还作数。”
顾严冬心中窃喜,心跳加快,不解地问:“为……为什么?”
谢西施回答:“我觉得你更值得我托付终身。”
……
顾严冬像被打了鸡血一样,拼命蹬着自行车,路上超过了顾泽西。
坐在自行车后座的马小莲说:“严冬怎么那么激动,难道谢西施真的要嫁给他?”
顾泽西说:“这样正好,我就不用娶她了。”
马小莲语气落寞:“不娶她,你也会娶别人。”
顾泽西停了下来,朝后面伸手,拉着马小莲的手:“小莲,你放心,我一定会说服妈。”
……
顾泽西和马小莲还没有到家,又看到顾严冬带着母亲陆桂芬回来了。
马小莲打招呼:“二婶,你们这是要去哪里?”
还没等陆桂芬回答马小莲,自行车嗖地一下,就过去了。
陆桂芬手紧紧抓着自行车,生怕被颠下去,也一脸懵圈。
儿子刚才冲到家里,翻箱倒柜找出户口本,把家里所有的钱带上,然后把她抓上车就走。
也不说去哪里。
……
陆桂芬提着礼品,紧张地站在谢家门口,扯了一下儿子的衣服,小声说:“严冬,要不咱们回去吧,被谢家拿着扫把赶出去,多尴尬。”
来的路上,儿子说谢西施要跟他领证结婚,陆桂芬是不相信的。
今天是谢顾两家过礼商定婚期的日子,谢西施要嫁的人是顾泽西,怎么可能会跟自己的儿子去领证。
顾严冬说:“妈,您连我的话都不相信吗?”
陆桂芬欲言又止,不忍心泼儿子的冷水,同时也抱着侥幸心理。
万一老天爷保佑,天上真的掉馅饼,砸到了自家的头上呢。
……
周凤英看到顾严冬去而复返,以为是顾泽西做出了退让,叫了长辈来商议亲事,礼貌地把人迎进屋里。
陆桂芬深吸了一口气,鼓起勇气说:“大妹子,我们是来提亲的。”
周凤英倒了水端过来,放在陆桂芬的面前。
“其实我们家也不是不让顾泽西管他的嫂子和侄子,只是,在一起生活实在不合适,以后他们母子俩遇到困难,该帮的也会帮忙。”
“那个……大妹子,谢兄弟,我是来给我儿子严冬提亲的。”
“什么?”周凤英惊讶后赶紧解释:“刚才西施说的是气话,你们不要当真。”
谢西施走过来说:“妈,不是气话,我是认真的。”
陆桂芬和顾严冬都看向她,满脸兴奋。
谢宽在一旁,给妻子使眼色。
周凤英赶紧拉着女儿进屋。
……
“西施,你没必要为了跟顾泽西赌气,冲动赔上自己的一生。”
谢西施说:“妈,我是经过深思熟虑的。”
“妈知道你想报顾家的救命之恩,你要是实在不想嫁给顾泽西,就嫁给顾大华。”
顾大华是顾家老三的儿子。
如果女儿实在不想嫁给顾泽西,顾大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。
可女儿突然改变主意要嫁给顾严冬,这让周凤英很不理解。
谢西施摇头:“当初救我的人是顾严冬,这份恩情如果我不还,一辈子我都会良心不安。”
实际上,顾严冬对于她,何止只有救命之恩,她欠着顾严冬两条人命。
一条是自己的命,另一条是女儿的命。
……
前世女儿贪玩,在河边玩耍时,被水流冲到了河中央,是顾严冬救了她。
上岸时,顾严冬被农药瓶子碎片划伤了脚,因为处理不及时,一条腿坏死被截肢。
她想拿出些钱补偿,婆婆掌握着家里的财政,一分钱都不给。
想在生活上照顾顾严冬,村里就流传出闲言闲语,说她在家寂寞难耐,不守妇道。
众口铄金,她也只能放弃。
为此,谢西施一直愧疚难当。
……
见女儿心意已决,周凤英叹了口气:“非嫁他不可吗?”
谢宽总是无条件地惯着女儿,进屋说道:“我看顾严冬这孩子不错,家里穷点没关系,我们多给女儿一些嫁妆。
花些钱打点一下,给他们在镇上找一份工作,女儿就不用在乡下受苦。”
谢西施说:“爸,培养别人不如培养自己,我有小道消息,大湾镇上的工厂在招工,咱们去镇上找工作吧。”
周凤英问:“你听谁说的?”
谢西施说:“妈,先别问这么多,赶紧去吧,机会不等人。”
……
前世,顾家本来给的彩礼就少,只有100元。
顾泽西见她妥协,接受了嫂子和侄子,就借口家里的钱都用来购买家具电器,钱都花光了,彩礼钱等以后再补给她。
爸妈见状,就把家里所有的积蓄给她当陪嫁。
婚后,顾泽西只顾着照顾嫂子和侄子,冷落了她。
为了摆脱这样的生活,她把嫁妆钱拿出来,让顾建社去找工作,想着夫妻俩去镇上生活,就会慢慢好起来。
本来这些钱可以买到两个工作的名额。
结果顾泽西把其中一个名额让给了大嫂。
他们两个去镇上工厂上班,逍遥快活,把她留在家里当牛做马。
爸妈为了给她挣钱找工作,冒险去深山采药卖钱,被野猪攻击受伤,重伤死亡。
这一世,谢西施不会拿父母辛苦的血汗钱,去贴补任何人,更加不会让他们去冒险。
救命之恩,她自己来报就行。
第3章 胳膊肘往外拐的父亲
回去的路上。
陆桂芳伸手掐了儿子的胳膊,还转了一下。
疼得顾严冬叫出了声:“妈,您掐我干什么?”
“我看看是不是做梦。”
“那您应该掐自己。”
“是你做美梦娶媳妇,当然要掐你。”
顾严冬觉得有道理,嘿嘿笑了起来。
陆桂芬觉得就像是在做梦,再次确认:“儿子,谢家真的同意把闺女嫁给你了吗?”
顾严冬说:“西施亲口答应了,婶子也收下了礼品,这桩亲事已经成了。”
“可是他们家也没管咱们要彩礼,是不是敷衍咱们,先把咱们支开,然后不承认这桩婚事?”
“妈,您别想太多,回去我就想办法弄彩礼钱。”
说到彩礼,陆桂芬又头疼。
自家男人窝囊没用,还爱赌钱,家里仅剩的10块钱存款,刚才也拿出来购买礼品。
按照现在娶媳妇的标准,36条腿:衣橱,柜子,桌子,椅子,床,必须有。
三转一响:缝纫机,手表,自行车,收音机也不能少。
算下来至少需要1000元钱,还要想办法弄到票。
他们家要是能拿出这么多钱,早就给儿子娶上媳妇了,也不至于等到了现在。
……
回到家,陆桂芬说儿子要结婚,让丈夫去借钱。
顾长安虽然不着调,但是对儿子的婚事还是比较上心,出去了一天回来,只借到了100元钱。
陆桂芬说:“这点钱不够,你能不能去大哥和三弟家借一些?”
顾长安说:“他们两家也没有多余的钱借给咱们。”
陆桂芬很生气:“三弟家不借也就罢了,大哥家凭什么不借给咱们?他儿子出事的时候,你把家里的钱全都借给了他。”
顾长安说:“建设马上要结婚,大哥要给他找关系安排工作,花钱的地方很多。”
陆桂芬呸了一口:“结个屁婚,西施都不嫁给他了!”
顾长安愣了一下:“今天他不是去谢家过礼,商量婚期吗?”
陆桂芬开心道:“西施马上就是我家的儿媳妇了。”
听到这话,顾长安转头看向儿子,见他满脸笑容,冷着脸问道:“到底是怎么回事,严冬,你怎么能抢建设的媳妇。”
顾严冬还沉浸在有对象的西施中,听到父亲这样说,立即反驳:“我没有抢。”
顾长安生气道:“谢姑娘怎么能恩将仇报,顾家人救了她,她却脚踏两只船,搞得你们兄弟反目成仇。”
陆桂芬生气道:“人家啥时候脚踏两只船了,她跟建设的亲事黄了,我才去提的亲。”
“什么,你去提亲了,这么大的事你怎么没跟我说?”
“你天天不着家,谁知道在哪个赌钱场窝着,我去哪里找你?”
“赶紧把亲退了,要不然以后我哪有脸面对大哥一家。”
陆桂芳一巴掌拍在桌上:“你什么都为你大哥着想,那你去他家过!”
顾长安看向儿子,苦口婆心地说:“严冬,女人如衣服,兄弟是手足,你不能因为一个女人,跟建设反目成仇。”
顾严冬说:“断手断脚可以活,我也没见着谁不穿衣服,光着腚到处走,村里的二傻子还知道裤子破了丢人。”
顾小西割猪草回来,听到这话,随口问道:“哥,谁光腚?”
陆桂芬说:“你爸让你哥光腚。”
顾小西一脸看傻子的表情,看向父亲。
顾长安瞪着女儿:“别在这添乱。”
陆桂芬开心地跟女儿分享好消息:“你哥有对象了,你马上就要有嫂子了。”
顾小西开心道:“太好了,我嫂子是谁?”
顾严冬笑着说:“是你心心念念的谢西施。”
顾小西惊讶道:“真的?哥,你不是在哄我开心吧?”
顾严冬嘴角上扬:“哥什么时候骗过你,西施马上就要成为你嫂子。”
看到母亲也点头,顾小西开心地转圈。
见家人自顾自地说着,顾长安腾地一下站起来:“我绝对不允许她进我家的门!”
陆桂芬也站了起来,指着丈夫大声说:“顾长安,你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老东西,要敢让老娘没了儿媳妇,老娘跟你拼命!”
顾长安有些怕妻子,既然在家沟通不了,干脆就去了大哥家。
……
刚到门口,顾长安就听到大嫂刘春梅在质问顾泽西。
“你怎么这样冲动把婚退了,先把人娶回来,其他事等结了婚再说,你不该现在就提出来。
十里八村,很难找出比谢西施还好看的姑娘。”
顾泽西说:“人漂亮有什么用,自私自利,跟大嫂比,她差远了。”
刘春梅看到顾长安过来,有些话不好说,冷下脸:“你别想了。”
顾长安听到他们的对话,得知两人真的退婚了,说道:“建设,你别生严冬的气,我这就去谢家退亲,绝对不会让严冬娶谢姑娘。”
顾泽西诧异道:“谢西施真的愿意嫁给严冬哥?”
顾长安保证:“建设你放心,谢姑娘只能是你媳妇。”
顾泽西一点都不生气,还很开心:“二叔,我想找媳妇很容易,严冬哥一直没找到对象,现在终于有人愿意嫁给他,你们家快把谢西施娶进门。”
顾长安愣住了。
咋跟自己想得不一样?
如果侄子真不想娶谢西施,肥水不流外人田,自己的儿子娶了也是好事。
毕竟,谢西施长得那么好看。
顾长安心里正开心,就听刘春梅说:“二弟,只是年轻人闹了点小脾气,说的都是气话,你让严冬先不要娶谢姑娘,我劝劝建设。”
顾长安怔住了。
白高兴了。
……
顾长安离开后,刘春梅关上门,想跟儿子推心置腹地谈谈。
顾泽西说:“妈,您不用劝我,既然谢西施已经答应嫁给严冬哥,您就让我娶大嫂吧。”
“不行!”刘春梅立刻拒绝。
“为什么?您不是也很喜欢大嫂和小城?”
刘春梅眼神中满是狠意:“她克死了你大哥,妈现在只有你这一个儿子,不能让你再有事。”
“大哥是车祸,跟大嫂没有关系。”
刘春梅语气冷淡地命令:“我们现在马上去谢家赔礼道歉,谢家提什么条件都答应,你要是不去,我就让马小莲改嫁。”
顾泽西急了:“妈,小城是您亲孙子,您怎么能让他叫别人爸爸。”
“我不可能让她把小城带走。”
马小莲是顾泽西的软肋,他只能妥协:“妈,求您不要让大嫂改嫁,我答应娶谢西施。”
第4章 帮父母找工作
陆桂芬带着女儿回娘家借钱,刚出村子,就听到有人喊她。
“二伯母,你快去河西村,二伯要去退亲,让建设哥娶西施姐姐。”
来人是顾小翠,顾严冬三叔家的堂妹。
陆桂芬一听,顾不得骂丈夫,立刻对女儿说:“小西,你跑快点,找你哥,赶紧去河西村,不能让你爸退亲。”
顾小西领命,飞快地跑走。
顾严冬得到了消息,借了村长家的自行车追上母亲,拼命骑行,可还是落后了顾泽西一步。
不过,他们早来也没有用。
因为谢家的门是锁着的。
……
此时的谢家三口,正在大湾镇工厂门口。
一对年轻男女在争吵,旁边还站着一位中年男人。
年轻姑娘指着年轻男子生气地说:“我在家都没干过活,竟然让我去食堂打杂,没本事就不要吹牛,说的那么好听,给我安排工作,结果就给我安排这种。”
年轻男子对中年男人说:“姑父,你给我们重新安排一份工作吧,仓库搬货的工作太累了,我可吃不消。
我对象娇生惯养,在家没做过这些脏活累活,这两份工作都不适合我们。”
中年男人说:“厂里招技术工,你有这能耐吗?”
年轻男子说:“没有技术我可以当学徒,反正你让我干体力活,我是不会干的。”
中年男子微皱了一下眉头:“你知道这两份工作有多少人抢着干嘛?”
年轻姑娘翻了一下白眼:“谁爱干谁干,反正我不干。”
从中年男人握紧的拳头,可以看出他现在很生气,但是看着妻子的份上,他忍了。
一转头,看到门口来了三个人。
谢宽停下车,双脚支撑着地面,让妻子和女儿下来。
村里到镇上有十里地,谢宽带着两个人,额头上出了汗。
谢西施掏出手帕,给父亲擦汗,又给母亲整理衣服。
看到这边有人争执,谢西施让父母退后了一些距离。
她模样好看,长相甜美,中年人看到谢西施就想到了家中的小女儿,怒气也消了,问道:“小姑娘,你们是来干什么的?”
谢西施扬起笑脸,小跑着来到中年男人跟前,鞠躬行了一礼:“领导您好,我们是来找工作的,请问您的工厂还招工吗?”
中年男人问道:“你怎么知道我是领导?”
谢西施一本正经地说:“我一看就知道您是领导,您应该是这个工厂的厂长吧?”
中年男人笑了笑:“你猜错了,我只是副厂长。”
谢西施歪着头说:“我也不算全错,副厂长只要再进一步就是厂长,只是时间问题。”
中年男人对这话很受用,问道:“现在有一份仓库搬货的工作,还有一份打杂的工作,你们愿意干吗?”
谢西施立刻开心地点头:“我们愿意。”然后跑过去牵着爸妈的手过来。
“厂长您好,这是我爸妈,我爸爸力气很大,搬起货来,一个顶俩,我妈妈勤劳能干,爱干净心,绝对能胜任打杂的工作。”
年轻姑娘翻了一个白眼:“我就说这种脏活累活,年轻人不会干。”
谢西施解释:“如果有三个工作岗位,不管是搬货还是打杂,我都愿意干。”
周凤英听到副厂长给出了两份工作,想把打杂的工作给女儿,刚要开口,被女儿抓住了手,示意她不要出声。
看得出来母女二人并不是嫌弃工作累,而是想把工作留给对方,中年男人就让他们进去登记。
……
出了工厂大门,周凤英还不敢相信地问丈夫:“他爸,咱们俩真的找到工作了吗?”
谢宽说:“赵副厂长已经通知我们明天过来上班。”
周凤英还有些惋惜:“西施怎么就不要这次工作机会?”
谢西施说:“放心吧,爸妈,我已经给自己安排好了工作。”
夫妻俩好奇,大湾村只有一个工厂,问她在哪里上班。
谢西施神秘一笑:“暂时保密,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。”
谢宽以为女儿为了把工作给妻子,故意这样说的,安慰妻子:“咱们好好工作,给女儿攒嫁妆。”
周凤英点头:“等咱们在厂里工作稳定后,再找机会把女儿安排进来。”
……
一家三口还没到家,就看到顾家的人等在门口。
刘春梅推了一下顾长安。
顾长安上前说道:“谢姑娘与严冬的婚事不作数,我是过来退亲的。”
顾严冬大步走到谢西施面前:“我爹不能代表我的意思,我不愿意退亲。”
陆桂芬也上前解释:“亲家,亲家母,我们不是来退婚的,亲事是我亲自上门求娶,别人说的话不代表我们的意思。”
顾长安生气道:“我是一家之主,这个家我说了算,谢姑娘是建设的对象,严冬不能抢。”
陆桂芬咬牙道:“顾长安,能过就过,不能过就离婚,严冬的婚事,你没资格插手!”
顾严冬对父亲的行为感到很失望:“爸,我是你亲儿子吗?你对我的亲事从来不上心,我不怨你,可你不该让我把对象让给别人。”
刘春梅说:“西施先跟建设定的亲。”
陆桂芬说:“可你儿子已经主动退了亲事。”
谢宽冷眼旁观,随后说道:“你们顾家是救了我女儿的命,我们家愿意把女儿嫁过去报恩。
可是你们家不该一而再再而三地耍我们,今天一天的时间,我女儿遭遇两次退亲,不带这么欺负人的。”
刘春梅赔着笑脸,上前拉着周凤英的手说:“当初西施看上的是建设,孩子们年轻,容易冲动,说的气话不作数。
做父母的应该为子女长远着想,不是我自夸,我们家的条件,在河东村那是排得上号的。
36条腿,三转一响,我们都置办齐了,另外还买了电视机,再给100元钱彩礼,西施嫁到我们家,绝对享福。”
周凤英推开刘春梅的手:“我女儿不是一个物件,不想要就扔掉,想起来再去捡回来。”
刘春梅理亏,瞪了一眼儿子。
见谢家没有同意跟顾泽西的婚事,陆桂芬松了一口气。
但事情还没完。
她儿子的亲事还没有确定下来。
谢家不愿意把女儿嫁给他,正合顾泽西的意,开口说:“妈,我们回去吧,凭我们家的条件,我想娶什么样的姑娘娶不到,有些人就等着后悔吧。”
顾严冬郑重地保证:“婶子,别人能给西施的,我同样能给她,不会让她低人一头。”
顾泽西听了,轻蔑地哼了一声:“不自量力。”
顾长安训斥儿子:“在这吹什么牛,自己几斤几两没数吗?”
陆桂芬见丈夫拆儿子的台,要不是怕给谢家留下恶婆婆的印象,恨不得给他一个大耳刮子。
顾严冬语气坚定地说:“我说到就一定会做到。”
谢西施点头:“我相信你。”
“我管不了你了,你爱咋咋地。”说完顾长安扭头就走。
顾家人如此反复,谢宽和周凤英都很生气,两人默契地对视了一眼,已经打算好,就算背负忘恩负义的骂名,也不愿意把女儿嫁到顾家。
可女儿又对顾严冬说出了相信的话,这是还想嫁给他的意思。
见谢西施松口,陆桂芬走到她面前,拉着她的手说:“西施,你放心,只要你愿意嫁给严冬,顾家谁也别想欺负你。
他爸的话你不用放在心上,他要是敢给你脸色看,我就跟他离婚,绝不会叫你受委屈。”
第5章 开豆腐坊
既然亲事没黄,顾严冬还要想办法赚彩礼,置办结婚用品,就提出了告别。
谢西施送他们到村头。
回去的路上,陆桂芬开心道:“谢家人通情达理,不嫌贫爱富,严冬你以后说话要注意点,咱没有那么大的能力不要吹牛。”
顾严冬说:“妈,我说的是真的,西施能看上我,我肯定不会让她跟着我吃苦,建设能给她的,我也能。”
陆桂芬叹了一口气,她也想把婚事办得风光,可实力不允许呀。
不过儿子既然已经把话撂出去,她也会尽量凑钱。
……
这一天发生了很多事。
女儿被退了亲事,又重新订了一门亲事,然后又差一点被退亲。
刚找到工作的好心情,都被这件事给弄没了。
谢西施见状,说:“爸,妈,你们明天就要去上班,赶紧准备一下。”
周凤英说:“我们去上班,只需要好好干活就行。
今天事情闹成这样子,其实我们家完全可以不跟顾家结亲,别人知道缘由,也不会怪在你头上,你为什么还是坚持嫁给顾严冬?
咱们家现在可是双职工家庭,你想找什么样子的对象找不到。
婆家人不喜欢你,你嫁过去以后,日子也不会好过。”
说到工作,谢西施想起前世,父母这两份工作,就是被顾泽西和马小莲花钱买到了。
没想到今生,工作轻易落到了父母的头上,还一分钱都没用花。
谢西施不知道的事,赵副厂长正在后悔,这两份工作要是给别人,自己少不了好处费。
都怪自己被妻子的侄子侄媳妇气昏了头,才把工作随便给了两个陌生人。
谢西施说:“爸妈,你们要去上班,家里的鸡也没有时间喂养,赵副厂长给咱们家安排了工作,就把这些鸡送给他。”
周凤英没意见。
找工作没花钱,而且工作还是女儿帮自己争取到的,周凤英决定把家里所有的钱给女儿当嫁妆。
谢西施说:“妈,既然是要给我的嫁妆,能不能现在就给我?”
夫妻俩只有一个女儿,谢西施也不是乱花钱的孩子。
早晚都要给,既然女儿现在想要,周凤英就把家里的存款给给了她。
……
第二天一早,夫妻俩带着6只鸡去上班。
谢西施也跟着一起去镇上。
等到下班时,夫妻俩刚出工厂大门口,就看到了女儿。
周凤英问:“西施,你怎么没有回家?该不会是一直在厂门口等着吧,你怎么不叫人通知我们,中午吃饭了吗?”
谢西施问:“爸,妈,你们今天第一天上班,还顺利吗?
谢宽笑着说:“我们给赵副厂长送了鸡,赵副厂长亲自领着我们去工作岗位,同事对我们态度可好了。”
周凤英让女儿坐到自行车前大杠上,准备回家。
谢西施坐上车,刚拐了个弯,就叫父亲停车。
谢宽以为女儿有事,就停下了车。
只见女儿从口袋里掏出了钥匙,走到路边一间房子跟前,就要开门。
周凤英忙下车前去阻止:“西施,你干嘛开别人家的房门?”
谢西施打开房门,做了一个请的手势:“爸,妈,欢迎来到我们的新家。”
周凤英一脸疑惑:“啥意思?”
谢宽明白过来:“这是你租的房子。”
谢西施点头:“这个房子离工厂步行几分钟就到了,爸妈以后上下班,可以节省很多时间。”
周凤英以为租的只是一间房,走进屋里,发现是两间相通的。
还带着一个院子,后面也有两间房,旁边有一个小厨房。
“房子挺好,就是太大了,我们一家三口用不着住这么大,有两间就够了。”
谢西施说:“大一点好,住着宽敞舒服。”
来到院子里,周凤英看到院子还有一个石磨,说道:“咱们以后可以磨麦子,烙煎饼吃。”
谢西施说:“妈,这是我买的,花了50元钱,房租是10元一个月,我租了一年,跟房东谈价,只用了100元钱。”
周凤英指着石磨疑惑道:“你花这么多钱,买它干什么?我和你爸上班,在食堂吃饭,又不可能天天磨麦子烙煎饼。
这房子租的时间也长了,我和你爸以后在厂里会分到宿舍,你也可以搬去跟我们一起住。”
谢西施说:“我买石磨是为了做豆腐。”
“你想吃豆腐,咱们去买就行了,我也不会做豆腐,特意花钱买了一个石磨,以后搬家都不方便。”
农村到过年的时候,很多人家都会自己做一板豆腐,但是周凤英不会,都是去别人家买。
谢西施指着自己:“我会做,不只是做了自家吃,我是打算开一个豆腐坊。”
周凤英想起三婶子家做豆腐的时候,女儿在一旁看过一次,夸赞道:“西施真聪明,看过一次,就学会了。不过做豆腐不只是做出来就行,还要味道好才有人购买。”
这一点谢西施根本就不担心。
前世,她在顾家当牛做马,做了20年豆腐,赚了很多钱,在县城买了两套房子。
结果新房子她还没住上,小命就没了。
这一世她倒是要看看,没有她任劳任怨地在顾家做豆腐,顾泽西又拿什么和马小莲在镇上逍遥快活。
见母亲一脸欲言又止,谢西施说:“妈,您是不是觉得,顾泽西家是做豆腐生意,他跟我退了亲,我心里不服,才想着跟他家抢生意?”
周凤英问:“难道不是吗?”
谢西施笑了笑:“一个家庭小作坊而已,我还不放在眼里。
我想做豆腐生意,不是为了跟谁赌气,而是为了让爸妈过上好日子,将来住楼房开汽车。”
谢宽开怀大笑:“我等着西施赚钱给爸买楼房,买汽车。”
周凤英还是担心:“我们下班了可以帮你干活,可是卖豆腐需要抛头露面,走街串巷,你一个姑娘家,我们怎么能放心。”
谢西施笑着说:“所以,我需要爸妈的帮忙,爸妈在厂里跟同事打好关系,我把豆腐做好,就推到厂子门口卖。”
周凤英眼睛一亮:“这倒是个好主意。”
谢宽问:“这就是你不进厂工作的真正原因吗?”
谢西施点头:“现在,我们一家三口的工作都解决了,并且,这还是我的婚前财产。”
第6章 陆桂芬卖血凑彩礼
家里的东西还没被搬过来,今天他们还得回去住。
谢宽骑着自行车,前面大杠上坐着女儿,后面坐着妻子。
感受着后背宽大温暖的胸膛,谢西施感慨万分。
前世操劳半生,她以为再也不会有人让她依靠。
没想到重生回来,她又能做父母的宝贝女儿。
……
豆腐坊需要的东西还没有购买齐全,第二天父母去上班,谢西施在出租屋打扫房间,然后出去采购。
买的东西多,谢西施就雇了一辆三轮车,买好后去了大豆市场。
路上经过医院时,看到了陆桂芬。
“婶子。”谢西施喊了一声。
陆桂芬没听见,脚步快速地进了医院。
陆桂芬是自己未来的婆婆,前世她的身体不好,谢西施以为她生病了,就让三轮车停了一下,去医院看望。
谢西施小跑着追上去。
看到陆桂芬跟一个中年妇女在说话。
中年妇女给了陆桂芬一些钱,然后带着她去了一个诊室。
谢西施赶到时,看到陆桂芬正撸起袖子。
“婶子,你身体不舒服吗?”
猛地听到谢西施的声音,陆桂芬吓了一跳,紧张地说:“我……我没事,就是抽血检查一下。”
看着医生拿出400毫升的血袋,谢西施问:“检查需要抽这么多吗?”
中年妇女催促道:“医生,快点抽血。”
医生用酒精棉擦拭陆桂芬的皮肤,正要扎针,被谢西施出声阻止。
“医生,我们不抽。”
中年妇女面露不悦:“定金我都给了,现在说不抽血,我男人还等着用血呢。”
听了这话,谢西施还有什么不明白的。
陆桂芬这是在卖血。
“婶子,是家里遇到困难了吗?”
自己出来卖血换钱,被谢西施撞见,陆桂芬非常紧张。
总不好当着谢西施的面说,卖血是为换彩礼钱娶她。
她担心要是这样说了,谢西施觉得她家连彩礼都拿不出来,不嫁给儿子。
可不卖血,她一时又弄不到那么多钱。
儿子都把话撂出来了,就算她没条件像大嫂那样,置办那么多的结婚用品,也得准备得差不多。
这一季的粮食还没有丰收,借来的钱不够,所以她才想到卖血换钱。
谢西施了解顾严冬的家庭条件,见陆桂芬不说话,大致猜到了。
“婶子,我对彩礼没有要求,根据家里的实际情况给就行。”
陆桂芳窘迫道:“既然你看到了,婶子也就不瞒你了,我们家现在没有钱,但你放心,彩礼婶子一定会给的,不会让你没面子。”
“面子是做给别人看的,如果是用婶子的身体健康换来的,不要也罢,我们还年轻,我相信会把日子过好。”
陆桂芬听了这话很欣慰,但谢西施越是通情达理,她越不能让她输。
谢西施说:“彩礼你们可以少给,或者不给,但如果让我知道是用卖血换来的,我就不嫁了。”
听到这话,陆桂芬立刻从口袋里掏出钱,还给了中年妇人。
“我保证不会再卖血,婶子会想其他办法赚钱。”
……
防止陆桂芬再去卖血,谢西施把她叫上了三轮车,带着她一同去了大豆市场。
看到谢西施询问黄豆价格,陆桂芬问:“西施,你想买黄豆吗,我家里有,回去我就让严冬给你送来。”
谢西施没打算隐瞒:“我家里也有50斤黄豆,不过做豆腐生意远远不够,我今天过来就是过来打听一下大豆行情。”
谢家以前也不是做豆腐的,陆桂芬和周凤英一样,以为谢西施是因为顾泽西家做豆腐,才会想着去做这个生意。
就说:“做豆腐确实赚钱,不过这里的黄豆价格有些贵,还需要粮票,回去我让严冬到村里帮你收黄豆,不要票,价格还便宜,能节省一些本钱,建设家都是在村里收黄豆。”
谢西施也是这么打算的,了解一下现在的大豆行情,再到各村去收黄豆,既然顾严冬能帮忙,那最好不过了。
……
谢西施把陆桂芬送到家门口。
顾严冬从房间里出来,脸上和身上都有伤痕。
陆桂芬一看,赶紧从三轮车上下来,问道:“儿子,你怎么受伤了?”
谢西施看到他这个样子,从车上下来,下意识地问道:“你跟人打架了?”
她会这么问,是因为前世顾严冬凶名在外,经常跟外村人打架,名声很不好听。
村里人都说,早晚有一天,顾严冬会坐牢。
所以到了适婚年纪,才没有姑娘愿意嫁给他。
顾严冬赶紧解释:“没有打架,我进山被树枝刮伤了。”说着从墙根提起篮子递给谢西施。
篮子里有桑葚,树莓,野草莓。
谢西施接过篮子,从里面抓了一把野果子,还给了他说:“山上很危险,不要去冒险。”
顾严冬抓了抓头发,腼腆地说:“好,我听你的。”
这时,顾严冬才想起来问母亲:“妈,您怎么会跟西施一起回来?”
陆桂芬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,心虚地说:“我在镇上遇到西施,她把我送回来。”
谢西施却没打算瞒着,对顾严冬说:“婶子去镇上卖血,你把人看住了,要是让我知道再去卖血,咱俩的亲事就算了。”
说完谢西施就坐上三轮车走了。
顾严冬冷下了脸:“妈,您干嘛要去卖血?”
谢西施走了,陆桂芬也不装了:“当然是给你攒彩礼。”
顾严冬生气道:“我不是跟您说过了,彩礼的事我自有办法。”
“你能有什么办法?”
顾严冬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了一沓钱。
陆桂芬接过,数了一下,有360元,满脸诧异:“怎么这么多钱?你不会是去抢劫了吧?”
第7章 开业大吉
顾严冬脸一黑:“妈,您就不能盼着我点好吗?”
陆桂芬说:“我当然盼着你好,可是这些钱是哪里来的?我卖血,西施都不让,你要是干违法的事,她肯定不嫁给你。”
亲妈不信任自己,顾严冬生气地提着篮子走进屋里。
陆桂芬追上去:“你要是真犯了错,赶紧去自首,坦白从宽,争取宽大处理。”
顾严冬猛地停下脚步,扶住没刹住脚的母亲:“妈,在您心里,我就是十恶不赦的坏人吗?”
陆桂芬解释:“你是我生的,我当然了解你,但老话说,英雄难过美人关,我担心你为了娶西施,脑子一热,冲动做错事。”
被那么漂亮的姑娘看上,当然热血上头,顾严冬笑了一下,如实相告:“我去山里打猎,猎到了一头野猪。”
陆桂芬满脸震惊:“我的老天爷,那得多危险!多大的野猪?”
“大概300斤。”
“这么大!”陆桂芬惊讶地张大了嘴巴,又赶紧要检查儿子的身上是否还有伤。
顾严冬抬手阻止:“都是擦伤,不妨碍,我再进几趟山,彩礼钱就够了。”
陆桂芬害怕儿子遇到危险:“你别进山了,山里野兽多,咱们手上现在已经有460元,我再去你外婆家借点钱,西施说彩礼少点也没关系。”
“表哥也刚定了亲,舅舅家里也被掏空了,放心,我会多加小心。”
“对了,西施家要做豆腐生意,大豆市场的黄豆价格有些贵,你去帮她到村里收购一些黄豆。
严冬,你现在有对象了,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胡闹,你大舅在码头上当临时工扛包,我去找他问问,看能不能把你介绍进去。”
顾严冬点头:“等我把彩礼钱解决后,会考虑这个。”
单身24年,迫切想娶媳妇,也是人之常情,陆桂芬能理解儿子。
顾严冬说自己打猎累了,要进屋休息,让陆桂芬不要来打扰他。
倒了一杯水进屋,顾严冬拴上门,从口袋里拿出了两包药。
口服了药片,顾严冬撸起裤脚,露出了腿上狰狞的伤口。
把药粉撒在伤口上,找了干净的白布包扎好,顾严冬的头上冒出了些许汗珠。
……
第二天,天没亮,顾严冬就出发了。
陆桂芬知道儿子今天要进山打猎,拿了一块热乎乎的饼和咸菜,让他在路上吃。
顾长安听到动静,语气不悦地说:“天还没亮,又要去哪里鬼混?马上就要娶媳妇了,还不在家安分些。”
陆桂芬没好气地说:“在家待着,你给他赚彩礼吗?”
顾长安立刻闭嘴。
……
昨天谢西施把陆桂芬送回家后,顺便把家里的锅碗瓢盆,被褥枕头都搬到了三轮车上,带到了镇上。
所以,今天早上夫妻俩是从镇上直接去上班。
工厂和出租房距离不远,走路几分钟就到了。
谢西施也开始收拾豆腐坊。
等到夫妻俩下班的时候,谢西施已经把黄豆泡上了。
看着女儿干活比自己还利索,周凤英好奇地问:“西施,你是不是背着我们,去谁家悄悄干活了?”
谢西施笑了一下:“想着马上就能赚钱,就特别兴奋。”
前世,她给顾家做了20年牛马,已经形成了习惯,做事完全不需要动脑子。
……
谢西施在门口竖了一个牌子,牌子上写着:明日出售老豆腐,嫩豆腐。
有人过来问:“这是刚开的豆腐店吗?豆腐呢?”
谢西施说:“谢家豆腐明天开始售卖,开业前三天,优惠大酬宾,所有豆腐一毛钱一斤,粮票4两,用黄豆换,一斤黄豆换两斤半豆腐。”
平常豆腐价格1毛5,黄豆换豆腐,一斤换两斤。
价格确实便宜,不少人都说明天一定来捧场。
……
早上3点,谢家人都起来了。
把浸泡好的黄豆放入石磨中,谢宽在石磨的孔中插上棍子推磨。
磨好了黄豆,过滤出豆渣,把豆浆倒入锅中,谢宽把石磨冲洗干净后,就帮忙烧火。
周凤英见女儿只倒了一半的豆浆,在锅中加热搅拌,就问:“怎么不一次性全倒进去?”
谢西施说:“老豆腐用盐卤,嫩豆腐用石膏,所以要分开点卤。”
周凤英不知道还有这说法,在一旁看着女儿用不同的卤点在豆浆里,然后盛出来装到模具里。
静置半小时后,把模具翻过来,倒出豆腐。
周凤英明显感觉到两种豆腐的质感不一样。
老豆腐是自己平时吃的那种,嫩豆腐细腻嫩滑,看着就让人有食欲。
……
豆腐做好后,周凤英要去做饭。
谢西施说:“妈,干活累了,别做饭了,去隔壁的早餐店买一些回来吃。”
周凤英说:“自己做也很快,投入了这么多钱,能省一点是一点。”
谢西施说:“妈,您去买早餐的时候,可以顺便告诉一下周围的店铺,咱们家做豆腐,咱们买他们的早餐,他们以后如果需要豆腐,也会来咱家购买。”
周凤英拍了一下大腿:“我怎么没想到,我这就去买。”
……
刚打开门,就有一位大叔来问:“听说你家豆腐一毛钱一斤。”
周凤英连忙说:“对,开业前三天有优惠,一毛钱一斤,每人限购一斤,三天后恢复正常价格。”
谢宽把豆腐端出来,让妻子先去买早饭。
大叔看到白嫩嫩的豆腐说:“给我来一斤。”
谢西施出来称豆腐,称得高高的递给客人,再收了钱。
陆续有人过来买豆腐,谢宽端着盘子里切成小块的豆腐,招呼路过的人免费品尝。
刚出锅的热豆腐,蘸着酱料吃,味道非常美味,大家品尝过后,都买一块豆腐带回去。
谢西施称豆腐,周凤英收钱,母女二人配合默契,很快就把豆腐卖完了。
本来还打算,推着自行车到厂门口去卖豆腐,结果,一个早市就卖光了。
离上班时间还有15分钟,夫妻俩赶紧吃了早饭,跟女儿告别去上班。
……
周凤英下班回到家,冲进屋里就去找钱箱子。
把里面的钱拿出来数了两遍,周凤英开怀大笑。
“西施,做豆腐也太赚钱了,就这么一早上的功夫,就赚了6块6毛钱。”
谢西施说:“黄豆也是要本钱的,咱还出了人力。”
“用了20斤黄豆,本钱才5块钱,去掉免费试吃的部分,还赚了1块6毛钱,还有粮票。”
这还是咱们优惠大酬宾,等三天后,价格涨到1毛5一斤,赚得就更多了。”
谢西施点头:“现在您终于相信我了。”
周凤英笑着说:“西施,你真厉害,一刀切下去,一块豆腐正好一斤,秤还高一点点。”
这都是她二十年如一日,卖豆腐的经验。
第8章 顾严冬受伤
今天刚开业,豆腐很快就卖空了,周凤英对女儿佩服的五体投地。
就是有一点周凤英不明白。
“西施,你为啥要在结婚前置办这些东西,不管是婚前还是婚后,这些都是你的财产。
如果带着嫁妆去婆家,婆家也会高看你一眼,婚后让严冬跟你一起开豆腐坊,也能轻松些,还能解决你们两个人的工作问题。”
谢西施说:“妈,靠山山倒,靠人人跑,只有靠自己才是最可靠的。
我拿着嫁妆嫁到顾家,再用嫁妆在婆家置办产业,万一有一天我过不好,想要拿回来就难了。”
“你既然不信任严冬,为什么又非要嫁给他?”
“我不是不信任他,只是对人抱着一份戒心,随时给自己留一条退路。”
谢宽过来说:“西施想得很周到,我们早上上班前可以帮忙磨豆子做豆腐,如果都像今天早上这么顺利,卖完了豆腐也不耽误我们上班。
以后明面上这个豆腐坊就是我们夫妻俩开的,西施只是在这里上班,每月拿固定工资用于日常开销,其余的钱西施自己存起来。”
……
今天依旧是早早就把豆腐卖完了。
家里黄豆数量不多,今天再不去买黄豆,明天就没有黄豆了。
父母去上班,谢西施准备去各村收黄豆。
正要出门,听到有人在门外喊:“叔,婶子,在家吗?”
周凤英问:“严冬,你怎么来了?”
看到他脸上有很多的伤,忙问道:“你怎么了?发生什么事了?”
顾严冬指着地上的化肥袋子说:“听我妈说,您家要做豆腐生意,需要用到黄豆,我就从乡下收了一些,不知道够不够?”
周凤英一看,化肥袋子里起码有100斤黄豆,立刻朝屋里喊:“西施,快出来,严冬来了。”
……
谢西施出来,看到顾严冬脸上的伤,问道:“你又进山了?”
顾严冬拿了一个布袋子递给她。
谢西施看到袋子里是野果子,说道:“为了摘点野果子,进山冒险太不值当。”
顾严冬嗯了一声:“以后不去了,你看看这些黄豆够用多久?”
谢西施问:“谢谢你,我正打算去村里收购黄豆,你就送来了,斤重称好了吗?我把钱算给你。”
顾严冬抓了抓头发:“我在村里收购价格是2毛3一斤,正好100斤。”
谢西施让父亲把黄豆搬进来,顾严冬一手提起化肥袋子就进来了。
给钱的时候,顾严冬有些不好意思接。
谢西施把钱放在他手中:“你收购黄豆需要本钱,我按照市场价2毛5一斤,给你25元钱。
顾严冬本来没想数,听到这,数了一下,只留下23元钱,其余的钱还给了谢西施。
“我一共就花了23元。”
谢西施又把钱塞给他:“收到这么多的黄豆,你肯定跑了很多的村子,你帮我这么大的忙,还送货上门,省了我很多事情,这是你应该得的辛苦费。”
顾严冬哪能赚未来媳妇的钱,又把钱退回去:“那不一样……”
周凤英打圆场:“先别推让了,严冬这么早来到镇上,肯定没吃早饭,西施,你给严冬做饭。
严冬,我们上班马上要迟到了,你别走,等到中午我们就回来。”
顾严冬说:“叔,婶子,你们赶紧去吧,不用管我。”
……
谢西施问顾严冬喜欢吃什么。
顾严冬说自己什么都吃。
谢西施便出去买了豆浆油条包子回来。
黄豆有了,谢西施暂时不着急到村里收购。
看着顾严冬在吃饭,谢西施问:“你怎么会找到这里?”
顾严冬抬头:“我妈说你家要在镇上做豆腐,我一路打听找过来的。”
“扛着100斤黄豆,你不累吗?”
“没走多少冤枉路,你们家店里生意好,稍微一打听就知道了。”
看到顾严冬的裤子上有灰尘,谢西施伸手去拍了拍。
就听到顾严冬发出了嘶的一声。
自己并没有使劲,谢西施疑惑地看向他,再看了一眼他的裤子,发现裤子上有干涸的血迹。
“你的腿上有伤?”
顾严冬连忙摇头:“只是擦伤,没事的。”
谢西施趁其不备,撩起他的裤脚,看到顾严冬小腿上缠着白布。
白布上血迹斑斑,一看就伤得不轻。
“你到底去山里做什么了?怎么受了这么严重的伤?”
顾严冬还狡辩:“不小心摔了一跤,磕破了腿。”
白布都变了色,一看就是在家自己包扎的。
等顾严冬吃完了饭,谢西施就拉着他要出去。
顾严冬问:“你还有什么事要我做吗?”
“去医院。”
顾严冬说:“不需要,我上过了药,过两天就好了。”
“我们还没有结婚,你就不听我的话吗?”
顾严冬忙摇头:“我听。”
……
到了医院,医生检查伤口,看到伤口还在流血,给他清理了一下,重新上药包扎好,叮嘱他每天换药,结痂之前不要碰水。
顾严冬起身要去交医药费,听到谢西施让医生开去疤痕的药。
顾严冬说:“我一个大男人,不在乎这些。”
谢西施说:“你腿上那么长一条疤,我看到会害怕。”
顾严冬听了,立即让医生给他开一盒祛疤的药。
……
出了医院,顾严冬时不时偷看谢西施。
谢西施一米六二的身高,站在他旁边,显得特别娇小。
两条乌黑的麻花辫,阳光下,皮肤白得发光,脸上的汗毛都看得一清二楚。
再看一眼,一双大眼睛,长长的睫毛,眨起来忽闪忽闪的。
鼻梁小巧挺拔,嘴唇粉嘟嘟,满脸胶原蛋白,穿着的确良白色衬衫,黑裤子,看起来干净又清爽。
反观自己,背心上有三个大补丁,这还是他最好的衣服。
这样漂亮的姑娘,竟然看上了自己。
顾严冬伸出手,使劲在自己的大腿上掐了一下,疼得他闭了一下眼睛。
一睁眼,就看到小姑娘朝着他笑。
脸上的小酒窝,顾严冬看一眼就觉得自己醉了。
谢西施也在偷偷观察着顾严冬。
他身高一米八七,比顾泽西高了很多。
远看像一颗大木头桩子,近距离站在自己旁边像一堵结实的墙,让谢西施觉得非常有安全感。
细看之下,顾严冬轮廓分明,五官立体,浓眉大眼,高鼻梁,长相并不比顾泽西差,只不过两人是不同的风格。
前世,她只看到顾泽西外表英俊,没看到他内心虚伪,阴险狠毒。
顾严冬外表看着不苟言笑,凶神恶煞,实则内心憨厚老实,没有心计。
第9章 烫手的彩礼
两人本就不熟悉,一路上谁也没有开口说话。
到了豆腐店门口,顾严冬鼓起勇气开口:“西施,明天我想上门过礼,商定婚期。”
谢西施没想到他家这么着急,自己已经答应要嫁给顾严冬,早晚都要结婚,只不过父母明天还要上班。
见谢西施面有为难,顾严冬以为她要反悔,急忙说:“你有什么要求,只管提,我一定会办到。”
谢西施说:“爸妈刚找了一份工作,上班才两天,本来明天是周末,但是厂里赶产量,需要加班,请假有些不太好,你看能不能把时间定在下周末?”
顾严冬虚惊一场,连忙点头同意,同时恭喜谢家人找到工作。
谢西施说下周末早上卖完了豆腐,就回河西村。
双方约定好了时间,周凤英又留下顾严冬吃了中午饭,谢西施把2元钱给了顾严冬。
顾严冬不想收,但是谢西施坚持,他只能收下,想着等到结婚后再给媳妇。
……
到了下一个周末,谢家三口卖完了豆腐,便回到了河西村。
刚把家里打扫干净,顾严冬便骑着借来的自行车,带着陆桂芬来了。
后面还跟着顾长安,同样骑着自行车,车后面绑着礼品。
顾严冬今天穿着一套新衣服,新鞋子,头发也特意打理过,脸上的伤淡了许多,不仔细根本就看不出来。
这样的顾严冬,跟前世自己印象中的他判若两人。
顾严冬见谢西施看向自己,腼腆地说:“我回去后每天都上药,腿上的伤已经结痂,就快好了,脸上我也抹了一些,没想到效果真好。”
谢西施点头:“祛疤效果是真好,以后买一些在家里备用。”
顾严冬爽快答应。
陆桂芬今天也是第一次见儿子打扮得这样好看,非常有精气神,一点都不比顾泽西差。
夫妻俩穿的虽然不是新衣服,也洗得很干净,不给儿子拖后腿。
两家人相见,客套了一番,顾严冬便把车上的礼品往下搬。
礼品准备的和上次顾泽西一样。
陆桂芬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红手帕,双手递给周凤英。
“亲家母,你看看是否还满意。”
周凤英感受到手帕里厚厚的一沓,心想,难道里面的钱全是1分1毛的,要不然怎么这么厚的一沓。
打开一看,全是10元一张,脸上顿时露出了诧异的表情。
就连顾长安看到也是满脸震惊:“桂芬,你从哪里借来了这么多钱?这得还到哪辈子才还清?”
陆桂芬瞪了他一眼,示意他闭嘴,然后对周凤英说:“亲家母,我也不知道西施喜欢什么样的家具电器,就没敢私自准备,这1000元钱彩礼,西施看着什么喜欢就买。”
农村很多人家里娶儿媳妇都是借钱结婚,婚后小两口再一起还账。
周凤英也以为顾家是借钱充面子,就说:“我们也会给女儿嫁妆,除了买必要家具电器,剩下来的钱,我会让西施都带回去还账。”
陆桂芬说:“家里不欠钱,没有账需要还。”
顾长安插嘴:“亲家母通情达理,让西施把钱带回来,你就不要打肿脸充胖子。”
见丈夫总是拖后腿,陆桂芬剜了他一眼:“谁告诉你是打肿脸充胖子?这些钱都是严冬进山打猎赚来的,你以为严冬跟你一样,娶媳妇不仅没彩礼,还欠一屁股债。”
顾长安嘀咕着:“乡下人家不都这样。”
谢西施知道进山有多危险。
前世父母就是上山采药,遇到了危险,丢了性命。
顾严冬既然是去山里打猎,她可不相信只抓些野鸡野兔,就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凑够1000元钱。
难怪腿上的伤会那么深。
顾严冬见谢西施看向他,赶忙说:“我以后再也不进山了,结婚后我就去码头扛包。”
谢西施问:“你去山里都猎到了什么?”
顾严冬犹豫着该不该说,
陆桂芬说:“严冬进山猎了三头大野猪。”
谢家人听了,都倒吸了一口凉气。
顾长安也紧张地说:“严冬,你为了娶媳妇,不要命了吗?”
周凤英听到他说这话,立刻把彩礼还给了陆桂芬。
陆桂芬顿时变了脸色。
“亲家母,你要是觉得彩礼少的话,说个数,我们再想办法。”
周凤英说:“我不是嫌少,我和他爸要上班,西施要做豆腐,彩礼是给孩子们置办结婚用品,可我们实在是没有时间。
现在还不到农忙时间,你们有空,就受累些,帮他们购买。”
听到是这个意思,陆桂芬才松了一口气。
顾严冬也紧张地摸了一下额头。
最后谢家一分钱彩礼没有要。
中午,谢家请了家中几位长辈来陪同,两家人吃了顿饭,婚期就定在四月初二。
……
等顾家人离开后,谢西施问:“妈,您怎么不收彩礼?”
周凤英说:“他家就一个儿子,这些钱肯定是用在你们身上。
你婆婆我倒是不担心,是个实诚人,你公公我就不敢保证了。
1000元钱是他儿子拿命换来的,以后若是你们闹矛盾,他就会拿这个来说事,说他儿子为了娶你,命都不要了。
可这钱买结婚用品,是你们共同使用,他家不管娶谁都得置办,又不是单单为你一个人准备的。
既然彩礼你拿了烫手,就让他们家自己置办东西,咱们还落得轻松。”
谢西施觉得母亲说得有道理。
第10章 有钱就得花,免得被人惦记
顾家三口回到家里。
刚一进家门,顾长安就管妻子要钱。
陆桂芬问:“你要钱干什么?”
顾长安说:“大哥家准备盖瓦房,谢家又不要彩礼,先借给大哥用一下。”
陆桂芬呸了他一口:“你耳朵塞驴毛了吗?谢家是让我们购买结婚用品,没说不要彩礼。
我告诉你顾长安,这是儿子娶媳妇的钱,你要敢动一分钱,老娘剁了你的手!”
顾长安害怕地缩了一下脖子:“你这女人怎么这么不通情达理,我跟大哥是亲兄弟,要互相帮助。”
“帮你娘的腿!我到处借钱给儿子凑彩礼,让你去他家借钱,他都不借,家里刚有了点钱,你就想贴补他家。
你们家还真是一个德行,建设想养着他大嫂和侄子,你也想跟他学,可惜你大哥还没死呢,用不着你上赶着去照顾。”
顾长安很生气:“陆桂芬,你不要胡说八道!”
陆桂芬指着丈夫:“儿媳妇进门之前,你要敢给我找事,老娘打断你的腿!”
顾长安骂她是泼妇。
顾严冬伸出手:“妈,钱给我吧,我去买家具和电器。”
陆桂芬立刻掏出钱,催着儿子赶紧买,生怕钱留在家里,会被丈夫偷偷拿出去贴补别人。
这种事又不是没有发生过。
要不到钱,顾长安就说:“严冬,买台电视就行了,别的家里都有,既然谢家不在乎,凑合着用就行。”
顾严冬指着家徒四壁的房子问:“爸,咱们家有什么?”
顾长安指着屋里的几样家具说:“你现在住的那张床还能用,家里板凳也有,还有个五斗柜,就缺了一台电视。”
顾严冬说:“你见过谁家结婚,连张新床都不买的,大伯给建设,什么都置办齐了,我答应过西施,别人有的,她也会有。”
顾长安说:“买那么多东西就摆着好看,又不能吃不能喝,也不能当钱用,还不如把钱留在手里,万一有个急用,还能派上用场。”
顾严冬把钱装在口袋里:“这是我赚的钱,就不需要爸操心了。”
……
置办结婚用品的事虽然交给了顾家,不过顾严冬在选家具的时候,还是叫上了谢西施,选了她喜欢的款式。
选家用电器的时候,谢西施说不想买电视。
顾严冬说:“别人家结婚都有,咱也买一台,省得还去别人家看电视。”
村里只有村长家和顾泽西家有电视,每天晚上都有很多人去这两家看电视。
前世,村里因为看电视,还发生了一件重大事故,谢西施不想给自己惹麻烦。
就说:“结婚后我事情比较多,天不亮就要去镇上做豆腐,晚上要早点睡,家里有电视,有人来看,又不好意思赶人,不赶又耽误我休息。”
顾严冬点头:“我听你的,不买电视。”
……
家具城的伙计送家具到河东村。
村里人都围着看。
“是谁家买了这么多新家具?”
听送货的伙计说是送到顾严冬家的,村里人这才得知,顾严冬马上就要娶媳妇了。
众人感到疑惑:“不是说建设娶媳妇,怎么又变成严冬了?”
人群中的刘春梅说:“我儿子看不上谢西施,就让给了严冬,毕竟是堂兄弟。”
“原来是这样,建设真不错,什么时候都想着兄弟。”
今天家具城要来送货,陆桂芬出来迎接,听到这话,大声说:“是西施看不上建设,看上了我儿子。”
顾泽西家条件比顾严冬好太多,众人显然不信陆桂芬的话。
马上就要娶儿媳妇了,陆桂芬心情大好,就耐心地跟村里人说:“要是你女儿嫁人,男方家要把嫂子和侄子接过来一起住,一起照顾,你能同意把女儿嫁给他吗?”
村民们知道刘春梅家的情况,大儿子死了,留下孤儿寡母。
虽然他家条件好,可是养着嫂子和侄子,算怎么回事。
“这当然不行,结婚后照顾爹妈是孝顺,照顾嫂子算怎么回事。”
“寡妇门前是非多,就算小叔子好心想要照顾,做嫂子的也要避嫌。”
“马小莲年纪轻轻,有手有脚,又不是养不活自己,她天天都在家帮着做豆腐,春梅肯定也给她工钱了,怎么都能把孩子养大。”
村民们你一言我一语,刘春梅脸上挂不住,说道:“建设和他大哥感情深厚,本意只是想照顾孤儿寡母,谢家要是不同意可以商量,谁家会当场改嫁给别人。”
陆桂芬生气道:“大嫂,你把话说清楚,西施是清清白白的大姑娘,她又不是马小莲,嫁过人,再嫁才算改嫁。
过礼当天,带着一个寡妇去人家商定婚期,人家没把你们赶出去就不错了,建设主动退了亲,还不许人家再找对象吗?”
村民们纷纷点头赞同。
“春梅,这就是你们家做得不对,你想卖豆腐,忙着赚钱,自己没空去,也该找村里的长辈陪同。
叫一个寡妇去,不是诅咒人家姑娘婚后也当寡妇吗。
人家姑娘要是当了寡妇,那你儿子岂不是……瞧你做这叫什么事。”
刘春梅听了脸色变得铁青。
陆桂芬大声说:“谢家人有情有义,才会被建设退婚后,答应嫁给我家严冬。
大家都知道,西施会跟建设定亲,是因为顾家人救了她,她是为了报恩。
实际上,当初是我家严冬跳下河救了她,建设只是在他们上岸的时候搭了把手。”
村民说:“照你这样说,谢家姑娘才是那个重情重义,知恩图报的人,嫁给你家严冬才是对的。”
看到精美的家具,村民问:“你们家买这么好的家具,借了不少钱吧?”
陆桂芬得意地说:“没借钱。”
刘春梅翻了个白眼:“打肿脸充胖子,二弟去村长家借了100块钱,还到我家来借过钱。
现在大手大脚花钱买家具,充门面,要好看,办完婚礼就要勒紧裤腰带一家子去还债,还不知要还到猴年马月。”
陆桂芬说:“严冬猎了三头大野猪,赚了1000多元钱,我们家可不需要还账。”
村民们震惊又羡慕。
刘春梅一听,脸色顿时冷了下来。
老二家有这么多钱,竟然一点风声都没有透露出来。
上次她在顾家三兄弟面前提起要盖房子,说钱不够,朝两家借钱,顾长安还说等农忙粮食收下来后借给她。
结果,有钱就偷偷花掉。
看到只送来了家具,刘春梅问:“你们家电视买了吗?”
陆桂芬说:“西施说不喜欢看电视,就换了两辆自行车。”
刘春梅才不信:“怎么可能会有人不喜欢看电视,二弟以前每天都跑去村长家看,后来就在我们家看。
就算她自己不喜欢,也该为自家人考虑一下。
二弟妹,不是我说你,你手里真是存不住一点钱,一下子买两辆自行车,你们家用得着吗?纯纯浪费钱。”
陆桂芬说:“我家确实存不住钱,有点钱就被别人惦记上了,还是买了东西放心。”
第11章 顾严冬为爱揍堂弟
刘春梅被她含沙射影,气得脸都黑了。
陆桂芬接着说:“严冬也不是瞎买,他大舅给他找了份工作,他要去上班,需要自行车,西施回娘家也需要自行车。”
刘春梅阴阳怪气道:“结了婚就该在婆家好好过日子,要是天天回娘家,就在娘家别嫁人,两个村子也就隔了一条河,骑什么自行车。”
村里人也说:“就算是回娘家,严冬顺便就把她带过去了,家里有一辆自行车也够用了,买两辆确实有些浪费。”
陆桂芬开心地说:“一点都不浪费,西施的爸妈在镇上的工厂上班,他们一家子搬到了镇上,路途远,有两辆自行车方便些。”
刘春梅听到谢家人在工厂上班,满脸惊讶:“什么时候的事?我怎么不知道?该不会是骗你的吧?”
陆桂芬呵呵一笑:“我们家啥也没有,有什么可让人骗的,西施的爸妈不仅在镇上上班,还在镇上开了一家豆腐店,西施就在豆腐店上班,生意可好了。”
刘春梅更震惊:“他家不是农民吗?什么时候又开了豆腐店?”
陆桂芬自己也不太清楚,就说:“这是谢家的事,咱可不管那么多。”
刘春梅只觉得胸口堵得慌。
谢西施跟儿子订婚的时候,谢家两口子还只是农民,怎么退了亲事,他们家就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。
那建设岂不是亏大发了?
不行,不能便宜了顾严冬。
想到这儿,刘春梅赶紧回家。
……
顾泽西在家正抱着顾小城讲故事。
马小莲坐在一旁干活。
不知道的人看到,还以为是温馨的一家三口。
刘春梅一把从顾泽西的怀里抱过孩子,交给马小莲,然后拉着儿子进屋。
关上门,刘春梅急切地说:“建设,趁着谢西施还没有嫁给严冬,你赶紧去找她,把她哄好,跟严冬退婚,你娶她。”